见到她便立马尖叫起来——才想起自己现在是小男巫马里诺,而且她化了装是不能洗脸的。
二楼厅台上挤满了想去部长包厢拜访的巫师。格拉狄斯本想趁机混在里面到九号包厢那边看看,无奈立刻被几位便衣拦了回去。
格拉狄斯心不在焉地观察着忙于应酬的巫师们,心里仿佛拴了一个沉甸甸的小铅垂。许多年轻的巫师跟她热情地打招呼,可她的心思全在别处,对所有人都是待答不理的。
这里依然很平静,没有任何危险降临的预兆。上了年纪的巫师聚在一起兴致盎然地谈论着部长和他的麻瓜同僚,另有几名巫师说着诸如“齿轮”、“物理学家”等怪里怪气的词语……格拉狄斯倒无暇顾及这些令她的巫师大脑无法接受的东西,她只是不能去想,在这样美丽的夜晚,就在这个充满着世界上所有奇异和梦幻的地方,有人在暗地里谋划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惜她不能预见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不能确定这些片段最后是否会串成危险的信号。如果她能完完全全确定的话,危险也许就不存在了。
阿尔马维瓦今晚的确够忙叨——格拉狄斯在奈莉身旁坐下来时发现他又不见了。他的搭档马西诺正悠然自得地坐镇九号包厢,虽然他已经从刚才高度紧张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但他的目光依然像猛禽搜寻猎物似的警觉地在观众席上来回扫视。格拉狄斯赶忙叫奈莉也转过脸,她可不希望这个亚德里亚海的鬼怪枭蛇是在找安吉洛和马里诺。
她们周围的巫师又嬉笑着举起望远镜。今晚人们的笑声热烈得过了头:他们看“霍夫曼”和一群侏儒载歌载舞时笑,看“奥林匹娅”假装上发条的时候笑,在“科佩留斯”从袍子里稀里哗啦地抖出一堆花里胡哨的眼镜和玻璃眼球时哄堂大笑。
有时,甚至让·德·吉罗杜也在笑,只不过他的笑容令人捉摸不透。
整个剧场在“安托妮娅”登场之后才逐渐安静下来。“安托妮娅”的歌声不比霍夫曼在故事里描写的逊色。当她在肖像中的母亲的鼓励下高歌不止时,全场死一般的沉寂。她的歌声使格拉狄斯心痛地想到了阿纳斯塔西亚,想到了安妮……有人歌唱不啻是为了艺术、为了爱,有人却只是迷恋由无数血肉之躯垒砌的舞台。
格拉狄斯坐不住了。她要主动去弄清一些事情。她看了看身边全神贯注的奈莉,临时决定提前行动。她躬身离开座位,猫着腰从各式膝盖前一窜而过。
当格拉狄斯飞快地奔下楼梯时,画像里的霍夫曼扬起眉毛看着她。不过他们俩谁都没注意到有人在那位麻瓜音乐家的双眼上开了两个洞,让他成了“睁眼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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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空荡荡的,似乎所有的人都去听歌剧了。过分的安静让格拉狄斯感到不安。
当她再次来到七号化妆间时,忽然有风从昏暗的走廊尽头吹来,拨动她额前的碎发。但她没有在意。她把耳朵紧贴在门上——没有任何声音;她又敲了敲门——也没有人回应。于是她说出口令,房门听话地“咔哒”一声打开。她闪身进去并迅速关好门。
屋内的情形令她感到惊讶。这间屋子比格拉狄斯家的客厅还要大,而且举架很高,整个地面被一张藕荷色的地毯覆盖。一盆盆鲜花搁在老式花架上面,几只仙子懒洋洋地围着花朵扑闪着透明的翅膀。花架旁边摆着一架钢琴和一张沙发床。
第二幕用做道具的木偶被堆在一个角落里,有的正懒散地靠在黑色大理石壁炉上——每一个都瞪着大眼睛呆呆地注视着她。看样子,那些演员丢下它们独自走了。
位于门后的梳妆台上散落着零零散散的发饰、油彩棒、几盒化妆品和一张制作精美的邀请函。格拉狄斯皱着眉头望着邀请函上的名字:安妮·温亚德。
她拿起邀请函翻来覆去地查看,上面标注的日期竟然是半年前……格拉狄斯一抬头,却猛地发现自己的身影正映在旁边一面巨大的长方形镜子里。等格拉狄斯走近了才发现它实际上是一个镜子门,安在墙角那个做到顶的大衣柜上。
格拉狄斯觉得衣柜里似乎有声音,不知是谁在呢喃。她一声不响地打开柜门。
衣柜里全是华贵的戏服、镶有珠宝的帽子和其他一些一看就是妖精做的手工艺品。最令她感到惊奇的是,衣柜里也有一面长方形的大镜子——好像有人故意把它露出一角让她看到一样,它紧紧地贴在衣柜背板上,木质镜框上饰有奇异的浮雕花卉。
格拉狄斯把遮住镜子的戏服拨拉到一边。可是它除了能清晰地映出马里诺那副吃惊的面孔以外似乎没有别的功能。就在她钻进衣柜想仔细研究一下这面镜子到底拥有怎样神奇的魔力时,化妆间的门突然响起了“咔哒”声。
格拉狄斯飞速拉上柜门并且斗胆留了一道缝。在看清来人之后,她险些惊叫出声。格拉狄斯迫切地需要从炽热的情感中唤起对陈年往事的清晰回忆。
来人比格拉狄斯回忆中的任何时候都要美丽:一身打满褶裥的白色连衣裙,编成辫子的头发挽成高高的小洋葱发髻,蛋白石在脖颈和手腕处熠熠发光。然而她的表情却告诉格拉狄斯,她现在忧心如焚。她一进屋便颓然坐进椅子里,陷入深深的忧郁中。这情形是格拉狄斯从未见过的。
格拉狄斯刚想从衣柜里现身——伴随着又一声“咔哒”,化妆间的门再次被打开。
“我以为你已经去了后台,没想到——”
马尔科·阿尔马维瓦讪笑着朝梳妆台一瞥——格拉狄斯已经按照他的吩咐把羊皮纸卷搁在了桌角(她注意到阿尔马维瓦略带诧异地扬起眉毛)——然后反手关上了房门。
“你当然知道我在哪里。”安妮·温亚德说着正了正头顶的发饰,从镜子里打量着剧院首席顾问,目光犀利,“‘达佩图托’(1)和他亲爱的伙伴们一向无所不知。”
阿尔马维瓦的表情就像安妮突然往他脸上扔了个大粪蛋似的。他狠狠地瞪着她,鼓着腮帮子却斟酌不出一个能给她致命一击的词。随后他的表情缓和下来,腮帮像蟾蜍一样瘪了下去,重新开口时用了一种颇为讨好的语气。
“哦,我对亲爱的‘朱丽叶塔’(2)没有别的请求。只希望她能像伟大的霍夫曼塑造的那样——施展魔力,让在场的观众献出自己的镜中影、生命,乃至灵魂。”
阿尔马维瓦走到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