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又夏也不知道。她走出屋门,看见杨帮从车上下来。
黑夜之下,一点点动静都那么明显。她迈步走去,在杨帮要关门时出现在他眼前。
“又夏?”杨帮一怔,随后解释道,“那什么,指不定要不要住院,我过来给他收拾点东西。”
“……他醒了?”
“是。”杨帮看了她一眼。
梁又夏一向得体情商高,此时却纹丝不动地站到门口。他也不好关门,要不像甩门似的。
头发尚湿着,被风吹过,更加寒凉,与夏季格格不入。
耿竞青住的这间没有她的大,只站在这里看,似乎都能将一切看全了。
但梁又夏还是走了进去。
明明家居齐全,物品并不是以生硬的秩序摆放,可她仍然感觉到冷清。杨帮提着个行李包,叹了声,往耿竞青的房间里走。
他的房间比外面的小客厅还大些,床上扔了一件衣服,多了点人味。
那边杨帮正拉开衣柜,认命地往包里装。而梁又夏没有乱走,环视着他的房间。
很快,她明白那股熟悉感是什么了。
真巧,这个房间和她拍《赤情下行》时住的地方很像,最像的就是那个安得很高的窗子,和那个很土的蚊帐。窗子那么高,蚊子应该飞不进来吧,可是确实会被痒得气急败坏,得放个蚊帐才睡得着。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把这两个物件记得很深、很深。
现在它跨越数年而至,又让她错乱。
紧接着想,在那个小房间门前,他们曾有过多少次的欲言又止。
杨帮回头望了眼梁又夏,又到床头柜那边,静了静。
尽管在视线盲区,可梁又夏分辨出了声响……他是在拿药。
她手一紧,走近了些,但只能看见杨帮把一个个药瓶或药盒拿出来放好。又拿起手机,似在对照信息。
梁又夏感受到一种强烈的荒谬之感。
恍惚之际,听到杨帮自言自语道:“这笔放这里干嘛……”
“……”她开口,“笔?”
杨帮好像被手机屏幕吸住了,斜开了身子。
梁又夏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只将目光投向那个好像应有尽有的、装药的床头柜。里面躺着一个礼盒。
她开始想一般人会在柜子里放些什么?证件文件?书?那些时常要用、不用但是一定要放在身边的东西?比如护身符?心跳急促起来,脑袋有些昏沉,像发了烧。放那自动铅笔进来干嘛?笔是药吗?笔会是药的话——
可他说了,你的东西在我这没那么特殊。
好。
她晃了晃头,这才察觉出杨帮的异常。这个都沉默的时刻,就如同是某种残酷的预知。
她问:“你在看什么?”
杨帮捏紧手机,回过了神。
“他爹的,唯丽这群鸟人……”
血液上流,头痛欲裂。
梁又夏拿出手机,无需刻意翻找,指尖颤抖着,看见了铺天盖地的娱乐新闻:
“《我愿意》重新启动,竟是耿竞青生母遗作!”
她好像读不懂这句话一样,反反复复盯了好几遍,反反复复,直到确定这就是心碎了的感觉。再往下看,有点难以呼吸了,有点想要干呕。
梁又夏微微地俯下身,手垂下去。
它是她的遗作。她是他的妈妈。他是她的公司老板,她当时在空窗期。他的粉丝说,他□□年前就有部想执导的作品。他把它给了他。他拍了些很烂的片子。
好。
“走吧。”杨帮提着包,对她说。
“……”梁又夏张着嘴,眼皮发热,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这个像潘多拉宝盒一样的房间。
但就在快踏出屋门的那一瞬,命运的子弹几经波折,终于狙击了她。
隐形的手在半空里挥动,说,你看,你看。
她慢慢抬起头。
那是一个裂了的红色门筏。
就此刻,丧失所有力气。
“万事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