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轩整治自己衙门还不算,今日挑这个毛病明日揪那个的刺,折腾的整个朝堂苦不堪言。这些人想不明白这朝廷鹰犬前段时日分明挺消停的,怎么好端端的又整这一出?宣隆帝倒是乐见其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了。
他在衙门里住了五日,一干人战战兢兢的陪了他五日,直到这日苏长君回京,他不免要回府亲迎,这群人这才稍稍有了喘气的机会。
镇北王府许久无人打理了,楚逸轩原是想接他住进自己府上,只他不愿,他只能指使着人将王府上下尽快翻整了一遍,也好入住。
檀氏和小满自然是随他回来,楚逸轩没想到怀璧大师也会同行,当即先对人道了番谢,这老头也不客气,心满意足的生受了:“谢是应该的,都不知道老头我为他那筋脉费了多大工夫。”
楚逸轩有心多问几句,但是这会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时候。等晚间料理完了一切,众人的住处都安顿下来,他有心找怀璧多套几句话,才发现这老头不知从哪倒腾来的美酒,早就喝的不省人事了。
檀氏对他总归存着几分敬意和谢意,见他一整日跟着忙上忙下的不免要留他多坐会,小满缠了他一阵,这会瞌睡上头也回房休息了,只苏长君对他的态度始终淡淡的。
楚逸轩虽跟着苏念卿叫他一句兄长,但是苏念卿现下不在,只这二人独处难免尴尬,茶都喝了好几盏,眼瞧着是无话可说,楚逸轩起身告辞:“时日不早了,兄长长途奔波该早些休息,我便不在此叨扰了。”
“前两天诺诺给我来信,让我回京之后别拉着张臭脸难为你,”苏长君想起那信中的小女儿姿态便觉诧异,自己的妹妹自己清楚,从小无法无天跟个假小子似的,突然娇滴滴的给自己来信,让自己改改一贯的脾性,莫要为难她那脾性良善的夫君,着实把自己惊的头皮发麻。苏长君将眼前这人仔细端详了番:“你秉性良善?”
这话问的,楚逸轩不知该怎么答。
好在苏长君也不要他回答,紧接着道:“你给我家诺诺下什么迷魂汤了,让她这么替你说话?”
楚逸轩有些出神,自她离京,自个想方设法给自己找事做,因为一旦空闲下来就会不可避免的想起她,而后无论做什么总像是少了一魂一窍似的,现下听他言语间提及苏念卿,怎么可能不想呢?
苏长君看他唇角微勾眼底黯然失神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宣隆帝这番乱点鸳鸯谱,这俩人怕是都陷进去了。无论怎么着,只要自己妹妹喜欢,他对自己妹妹又是真心实意的,自己这兄长便没什么可说的。
“想她了?”苏长君缓了语气。
楚逸轩点头:“不怕兄长笑话,我……想她想的夜不能寐。”
“出息。”
苏长君将一个做工精致的小匣子递给他:“诺诺幼时的一些小玩意,刚好今天收拾出来了,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你带回去吧。”
楚逸轩忙接了过来,而后又突然望向苏长君,这匣子少说也有二十来斤,他之前筋脉尽毁拿双筷子都费力,现在能拿得动这匣子?他面露欣喜:“你……怀璧大师能治对不对?”
苏长君在他的注视下撑着轮椅缓缓站了起来,跨步的幅度极小,走的很慢,刚走出三四步一个趔趄,楚逸轩忙上前将人扶坐下来,不管怎么说,有成效就好。
手脚积蓄力量的滋味,许久不曾体会过了。
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做个废人了,怀璧大师给了自己站起来的机会,自己绝不会辜负。
原本寂静的气氛这会缓和不少,苏长君冲他摆摆手:“有酒吗?陪我喝两杯。”
楚逸轩在外本是忌酒的,难得他有什么要求,自己自然乐得奉陪,只是为免自己喝多了胡言乱语被有心之人听去,他还是命符津打发走了屋外的一干人等,符津亲自守在门外,他这才提了那佳酿来,二人也不用酒盏,就着那酒壶怎么痛快怎么来。
不多时,酒意上头,礼仪规矩全抛到了九霄云外,苏长君歪在地上,攀着他的肩膀,同他讲大漠圆月、异域风光,讲自己年少何等的意气风发潇洒肆意,而后他眼中的晶亮忽而黯淡,半是失意半是伤:“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
假如自己不是生在苏家,假如自己不曾承过那些圣人教诲,假如不是那为国为民为君而后才为己的家训,自己五年前砍掉的就不应该是王国舅的臂膀,而是皇帝的脑袋!
一面是忠国忠军不可违背,一面是父兄惨死血仇未偿,那挣扎又矛盾的念头逼的他几欲发疯。
所以啊,还是楚逸轩痛快,没有规则没有约束,做事全凭自己心意,而且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他仰头饮尽壶中酒,满是哀伤落寞:“我悄悄跟你说,太子他不是个玩意,皇帝他不是个东西。”
楚逸轩想问的再细些,他却耷拉着脑袋不肯再说了。他索性拿些旁的事说给他听,比如金吾卫统领一职的人选。
太子谋逆,作为天子近卫的金吾卫几乎打了个精光,现下宣隆帝正擢选人手扩充金吾卫,金吾卫统领、都尉多个要职空缺,寻常人不会在这个上面去出言献策,以免皇帝猜忌,可宣隆帝这些时日做的事,让自己不得不加快脚步了,就算他要猜疑,自己也要想办法动动手脚。
他从袖中取出两指宽的一截纸条来,是宫中的人偷偷誊录了捎给他的。他也不管眼前这人醉了几分:“金吾卫要职空缺,这上面都是皇帝眼下备用的人选,兄长瞧瞧,有没有熟识得用的。”
在皇帝的贴身近卫中安插自己的人手,端的是什么主意自不必言明。苏长君眸光涣散的瞥他一眼,复又落回那纸上,从为数不多的人名上一个个扫过去,最终顿住了目光。
他想抛去那圣人教诲,君子骨节,明知不可为,却仍想替那数万条人命讨个公道。
他伸出中指,蘸了酒水在中间那人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梁霄。”楚逸轩带着些探究:“为什么是他?”
“他是当年北境兵败案侥幸捡回一命的幸存者和亲历着,一只脚已经踩进了阴曹地府,又被人性的恶活生生拉回了人世间,半人半鬼,非人非鬼,这个理由够充分了吗?”他不去纠结他冒着皇帝的忌讳去安插人手的用意,抑或是二人心中彼此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