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既已接过,那流放一事必然要越快越好。
在杨公公的催促下,钟毓与岑鸢赶在夜幕降临之前坐上前往流放之地的马车,路上还随着两位看守官兵。
上车后,钟毓便寻了一处角落,靠在马车壁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着已经闭上了眼的钟毓,岑鸢想说的话在喉间转了个圈又咽了回去。
他沉沉的目光落在钟毓脸上,停好一会儿。正要收回目光,却在看到钟毓身上已经换上的单薄衣裳,岑鸢沉默着打开另一个小包袱,从里面取出一个缝着红色被面的小薄被,起身盖在了钟毓身上。
“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钟毓感受到他的动作,忽然睁开眼睛看着倾身凑近的男人。
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身前还保持着给她盖被子姿势的岑鸢,再开口时语气已变得确定:“你有话想问我。”
“你今日为何这样做?”岑鸢收回方才盖被子的手,后撤一步重新坐下来。
他看着钟毓目光沉沉:“为何要威胁杨承宁?”
“为了活命。”
钟毓想到上马车前杨公公只有瞪她的那恶狠狠一眼,并没有像原著里那样叮嘱看守官兵不给吃给喝,就知道剧情已经不会按照原著那样发展了。
“我知道今日与你成亲的本该是我姐姐,”钟毓脑海里闪过原著的片段,“而你也该是以京城最炙手可热的新帝近臣身份来迎娶我姐姐。”
话音刚落,钟毓就看到岑鸢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
“太傅结党营私的真相是何我并不知道,我只知尚书钟家对你岑鸢有愧。”钟毓垂头将盖在身上的薄被裹紧,然后重新抬起头,“当然,钟家也愧对我。”
一想到原身从一出生就被生母当作筹码,一次又一次地威胁着那位尚书父亲给她名分。以及她进了尚书府后,那段主母不待见姊妹瞧不起的水生火热的日子。
又想到最后得知嫡女将要嫁给一个戴罪之身的臣子之后,尚书大人毅然决然将原主送去替嫁。
钟毓心里就止不住地发寒。
“你知道,我是钟家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唯一的作用就是给钟家大小姐挡灾。” 说话间钟毓眼神流转,突然看到了那个被岑鸢打开的小包袱里露出的大红喜服一角,她目光停顿片刻,复又重新看向岑鸢,“但即便是这样,我也还是想要活下去。”
钟毓忽然淡淡一笑:“所以我在逐出钟府和替嫁之间选择了——”。
“嫁给你。”
“我不怕死,”钟毓收了笑,眼里神色平静又冷清,“从我威胁杨承宁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了。”
“但我更想活,所以我威胁了杨承宁。”
这世上人人都知,想要活命的人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更遑论威胁区区一个宣旨的太监。
解释清楚后,钟毓没再管岑鸢,她微微仰头靠在马车壁上重新闭上眼睛。
马车一路上摇摇晃晃,钟毓很快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钟毓被一阵说话声吵醒。
她睁开眼正打算坐起来看看马车走到哪里了。
却在下一刻,发现自己的脑袋正枕在一个肩膀上,而腰间正被一只温热的大掌环着。
她的身上还盖着昨晚岑鸢拿出来的薄被,腰侧垫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取出来的小垫子。
钟毓动作一滞,然后小心翼翼地挪开脑袋。
但自己腰间的那只手因为环的太紧,没法在不惊动主人的情况下挪开,她只能放弃。
钟毓微微转头想看看被自己枕了不知多久的岑鸢,却在看到他此时正靠在马车壁上偏头睡着后,心跳突然空了一瞬。
不得不说,这位惊才绝艳的少年太傅,容貌是真的极好。
原著说他眉眼深色隽丽,鼻直而挺,唇红而不艳,整张脸好似浑然天赐,极为漂亮。
可在钟毓看来,即便是此刻靠在不甚宽敞的马车里,穿着朴素到极致的布衣,也丝毫不掩他身上的光华气质。
清晨的阳光虽不浓烈,但还是有几缕透过车帘映在了岑鸢脸上。
随着马车的晃动,明明暗暗。
看到岑鸢薄薄的眼皮上映着一道光,钟毓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替他遮住。
看着岑鸢的睡颜,钟毓忽然想起昨晚他身上穿着那件和自己一样的大红婚服……
她出神地想,还是红色更衬他。
“你在看什么?”
岑鸢忽然睁开眼睛直直看向钟毓。
钟毓一瞬间慌张,手忙脚乱地想离开岑鸢身边,却不料马车突然一个颠簸,钟毓猝不及防地被摔进了岑鸢怀里。
下一秒,额角的剧痛一瞬间传来。
***
大梁京城众人皆知,自打新帝登基后为笼络朝臣设下千秋宴,尚书府的大小姐钟鎏便对公子世无双的太傅岑鸢一见倾心。
暂且不论大小姐钟鎏到底对这太傅有几分真心,仅是稀罕物件一趟也不停地往太傅府里送就叫人好一顿唏嘘。
朝外因此事议论纷纷,朝内自然很快得了消息。
因着新帝自幼由岑鸢教导,太傅的喜事自然喜闻乐见,于是没过多久便下了赐婚的圣旨。
消息一出,朝内朝外无人不扼腕叹息。
只因这太傅岑鸢少年有成,年仅十二便得先帝喜爱,钦点为太子的太傅。
新帝如今十九,太傅也才正值二十有六的大好年纪。
年少有为又是新帝近臣,试问京城哪家朝臣不想将自家的千金嫁与岑鸢。
可大喜之后必有大悲,就在喜事将近之时,太傅岑鸢却被人举报结党营私,大肆敛财弃宗庙社稷不顾。
此事一出,朝内一片哗然。
不过朝中上下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岑鸢是被栽赃陷害的。
可就在所有人等他自证清白的时候,新帝的一道圣旨却直接将他定了罪,而岑鸢却不为自己辩解丝毫。
不到五日,这位曾经被所有人称赞的少年太傅便沦为了人人唾弃的罪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