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孙筠薏拽了下周峙柏的袖子,使个眼色。
“师兄,莫要相信他,听他的口音,分明不是重官附近的人,倒像是我家乡那边的音调。”
老叟轻咳一声,随即好像想到了些事,暗淡的眼一下子亮起来,开始从上到下打量起孙筠薏。
许久,老叟开口:“敢问这位姑娘——”
孙筠薏自然是不屑于同他交谈的,所以还没等他说完,就连忙摆手道:“我与您素不相识,恐怕没什么好说的。”
老人捋了捋胡须,长叹一声,最终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将身边的拐杖往地上一敲。
一个人随即从门口屋顶上跳下来,这人一袭暗红色长袍,摇着手里的扇子,一步一步走来。
老叟拱手行礼:“沈公子。”被唤作“沈公子”的这人点点头。老叟最后看了孙筠薏一眼,拄着拐离开。
“沈瑰,你倒是有闲心。”周峙柏把玩着手上的茶杯,道。
“什么?你就是神龟?”吴涯之突然想到艋舟师姐从前的话,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沈瑰却并不恼,只笑着反问:“这位小友,你可是认得我?”
“师姐从前提起过你的名字,我问她这是谁,她却说这是师父的朋友无意间得来的一只有神识的大乌龟,今日一见,您果然是……”
“坑蒙拐骗,样样精通。”正当吴涯之尽力在脑海里搜寻一个合适的词汇时,周峙柏及时地补上了一句评价,然而这和吴涯之想的方向南辕北辙。
吴涯之抬头看向周峙柏紧皱的眉头,愈发猜不透这二人是什么关系,于是有些尴尬地顿住了。
沈瑰却仍然是笑嘻嘻的样子,道:“就算我再精通,不还是骗不倒周兄?”
周峙柏并不理会他的调笑。“所以,设宴的人不是他,而是你?”
“是啊,几日前我们堕道的线人就告诉我,你要来重官。凭咱们这么久的交情,我总是要请客的。可是不报出他的名字,你恐怕是不会去的。
“那么,请。”沈瑰做出手势,邀请周峙柏前行。
重官城东南的一处山脚下。
沈瑰领着一行人,终于在一处石洞口停下脚步。
也不知他触发了什么机关,固若金汤的石门訇然打开,露出一条黑暗的小道,沈瑰自顾自进入其中,余下人紧跟他进入。
黑暗慢慢占据了整条石道,吴涯之的心也渐渐被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氛围缠绕,握剑的手越来越紧。
“轰隆”一声,入口处的石门关闭,洞穴内更加幽暗。
她紧紧跟住周峙柏的脚步。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重见天日。
眼前,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沈瑰”领着周峙柏一行人穿过曲折的长廊。长廊是建在一片池水之上的,风光秀丽。
一阵风吹过,周峙柏没由来地感受到了一丝异样,可他也说不准这异样感来自何方。
是这阴风?是周遭幽静的氛围?还是......沈瑰?
周峙柏看了看前面领路的沈瑰,他一袭红衣,轻摇折扇。周峙柏笑了,这玩世不恭的公子哥模样,除了沈瑰还能有谁?
周峙柏不禁回想起年少时与这位挚友的往事。
沈瑰炫耀,说自己的师父有多么多么好。
沈瑰抱怨,说周峙柏有了师弟师妹们就冷落了他。
沈瑰说......
“哇,这长廊好生精美,我在家时从未见过。”师妹孙筠薏的赞叹声将他拉回现实。
沈瑰淡淡笑道:“是啊,我也很喜欢。”
周峙柏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记忆里的一段画面。
那时沈瑰在酒馆喝醉了,周峙柏抬他回去。走过酒馆院内蜿蜒的长廊时,醉得昏昏沉沉的沈瑰忽然说了句话:“我最讨厌弯弯绕绕的长廊,因为小时候穿过长廊,总会遇上一些讨厌的人。”
周峙柏知道,沈瑰是沈家老爷与妾室所生,在沈家不受待见,总会有人找麻烦,欺负他。
沈瑰的为人也是一样,直来直去,从不弯弯绕绕。
周峙柏恍惚了一下,他想:如果这人不是沈瑰......
他接着往下想,如果这人不是沈瑰,那只能是......
宴空山!
这三个字刚在他脑海里闪过,就听见一阵凌厉的风声。他本能地躲避,但胳膊还是被割开了一道口子。
而后他才看清,那是“沈瑰”的扇子。扇子在这时已然露出锋利的齿,展露出凶险本色。
他身后的几位弟子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压根不知道二人为何突然大打出手。
周峙柏一边拔剑,一边头也不回地喊“别管我,快走!”
几位弟子犹豫着,不能放心周峙柏单打独斗,但只是一眨眼功夫,长廊的起点就涌现了几个黑衣男子,他们用身躯封住弟子们的去路。
弟子们很快和黑衣男人缠斗在一起,可与真正的敌人作战,显然不同于在雁淮山上同门弟子间结对练习。
很快,弟子们就陷入了困境,只能被动地躲闪。
长廊之中,周峙柏和宴空山的较量也在继续。
终于,扇子和长剑碰撞到一起,二人感受着彼此的力量与气息,心中皆掀起一阵波澜。
周峙柏头一次发现,一个人的力量大到可以让人觉得可怕。尤其是,这还是师父的心神潜入宴空山的化境,阻碍他修炼的结果。
而宴空山,也正为周峙柏的功力不减反增感到讶异。
但这在宴空山心里,已经不重要了。
在他眼里,如果说其他人是区区蝼蚁,那么周峙柏不过是一只落入陷阱的乳虎,虽然比蝼蚁厉害上不少,但也难逃一劫。
扇子压过长剑,一点一点往周峙柏脖颈处挪动,一寸,再一寸......
周峙柏的手臂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颤栗,他一抬眼,看见宴空山已经卸去伪装沈瑰的幻术,阴冷地笑着。
陌生,而又熟悉。
宴空山与他对视一眼,加重了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