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兽又一次抬手。
吴涯之有些僵硬地从周峙柏怀中挣脱出来,周峙柏这才回过神。
二人冲出门外。
在幻境里折腾了大半天,此时已是深夜。
借着前方明亮的灯火,他们看见,目之所及之处,像是一个五脏俱全的基地。
中间的土楼是粗矮的柱形,顶端围了一圈屋檐,楼似乎是中空的,它联通了几处分散的楼阁。
所幸,这洞窟处在后山上,离那基地还有些距离,二人并没有被人发现。
他们向山上跑了一段距离,身后的声音终于彻底消失,二人慢下脚步。
吴涯之俯视山下的景象:那石兽不管不顾地冲进基地之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身,看见周峙柏神色严峻地盯着中央的那座土楼。
纵然他知道堕道如今的势力十分强盛,但还是没能想到他们竟然猖狂到这种地步。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正对上吴涯之清澈的眼睛。
他的眉头舒展开来,神情恢复自然。
“走吧。”
吴涯之点点头,走在前面。
没多久,她却又忽然开口:“师兄,邪不干正。”
倒像是在劝慰他。
周峙柏看着她的背影,默念这四个字。
“邪不干正”——无数正派弟子的牺牲才能换来的胜利,被她归结到这短短四个字上。
她到底是个天真的小姑娘。
可这么一个心思单纯的人,却仿佛有着用不完的力量与勇气。
周峙柏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方才,你不害怕吗?”
走在前面的姑娘却头也没回一下,漫不经心道:“害怕啊。”
周峙柏笑了,半是认真半是嗔怪道:“那你怎么还敢——”
他的话还没说完,前面走着的少女忽然打断了他。
“大师兄。”吴涯之转过身,十分认真地盯着周峙柏的眼睛。
四目相对。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我很害怕;一个人面对危险的时候,我很害怕;见到心障的时候,我也很害怕。刚才,不过是我所有害怕的时刻之中的一瞬间。”
周峙柏静静地听她告诉自己,那些令她不安的人或事。
她没有丝毫保留地将自己的脆弱呈现给他。
她回过身,继续向前走。
“不过,就算是恐惧,这些事情,也总还要做。所以,并不是我敢去做,而是我只能这样做。”
因为别无选择,所以我变得勇敢。
周峙柏心中一动。
他感受到了自己化境中某些轻微的变化。
“不一样了。”心里的感受从他的嘴边偷溜出来。
“什么不一样?”走在前面的女孩子回过头来,不解地看着周峙柏。
“没什么。”他轻轻摇头。
周峙柏这样答着,心却被自己狠狠一惊。
什么不一样?
周峙柏紧紧盯着女孩子的马尾发梢,一言不发。
他渐渐把视线向上移,直到看见吴涯之扎着的墨蓝色发绳,它一摆一摆,就像周峙柏的逐沧剑柄上的花纹。
他的手不知为何变得冰凉。
这女孩子虽然长相清秀,却远没有到达惊艳的程度。
在师门这些年,她没打过架,没惹过谁生气。
她不怎么涂脂抹粉,就连头发,也永远是那墨蓝色发绳绑起的马尾辫。
可是,周峙柏就是觉着她哪里不一样。
要不然,他为什么会在她失踪之时不可抑制地担心?或者说,在认为她是背叛者时更加不解且愤怒?还有,会为她刚才的一句话难过?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自她于钟塔一跃而下,似踏飞燕般掠过凶煞敌人,带着盈盈笑意挡在他前面,大概她就注定有所不同了。
“咚”……“咚”。
他忽然听见很久没注意过的自己的心跳,心里一下子开阔敞亮——涯之,是你。其实是你,让我变得不似从前一样了。
可是——不行。
路途很远,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抬头看天上挂着的明月。
月亮也在静静看他。
他忽然失了神:昨夜的月和今晚的是一轮月吗?一年前的、十年前的、二十年前的呢?
周峙柏不知道,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月亮了。
他只依稀记得,小时练功不认真挨了父亲打,大半个夜晚坐在院里那棵柏树下哭,那月亮也是朦朦胧胧的,好似一双泪眼。
后来,师父收他为弟子,再后来,他又有了许多师弟师妹,雁淮山上热热闹闹。那时的月亮,似乎每夜都又大又亮,宛如白玉盘。
一直到……六十多年前的那个雪夜,他才第一次发现月光原来那么寒冷,那么刺骨。
那一晚……
周峙柏结束了在化境中的修炼,打算出去走走,推开门,却看到了师妹叶艋舟。
那年的叶艋舟刚满十五,发上戴着及笄的簪子,身上披着一层雪,是站了有一会了。
周峙柏问她:“怎么不进来?”
她道:“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怎么?”
“大师兄,你......去看看四师兄吧。”
于是,两个人在西峰的一个山洞里见到了王严君,他身前的石桌上,横七竖八地倒了几个空了的小酒坛。
王严君听见洞口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把手里的酒杯往石桌上一掷,看向叶艋舟:“艋舟,你怎么还去叫了大师兄?”
他的声音,已含着几分醉意。
“师兄,别喝了。”叶艋舟走到桌前,要取走他的酒杯,可王严君却用手掌牢牢按住了杯子。
叶艋舟刚想伸手去夺,却听“啪”的清脆一声,只见血从王严君的指缝渗出来,一滴一滴坠在石桌上,格外显眼——杯子碎了。
王严君却好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