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寅时,围场上燃起来通天的火光。百姓围坐在篝火面前送鬼,低眉祈祷。
耳边山谷中是鸮鸟凄凉的啼鸣声,咕~咕~
祭台后的草棚子此时也拆了投进火中,结香早便带着初西回了山脚的木屋里。透过支开的窗户,可以看见围场里的火光。
只不过她的窗户时常都是紧闭的,即便是打开,里面的人也是带着面具。那张青鬼脸面具,就像是长在了她的脸上一般。
“法师,法师可在?”
晨曦中,从田埂上下来一道黑影停在木屋前。早在数十丈前,他就开始扬起嘹亮得嗓子呼唤,提醒屋子里的巫师有客来访。以做好准备,避免百姓无意冲撞神灵。
结香听见呼唤声,立刻带着面具,穿着黑布红色滚边云袍出来。
来开门的是初西,惊喜的将他迎进屋子中。
“阿昆哥!”
阿昆跨门槛进去,三间简陋的房间,扫眼便探得干干净净。正堂上竖的是方相氏的牌位,一旁堆叠着大大小小的数只陶罐,里面收的是姑婆山早逝夭折的孩子。
“你师父呢?”
他对着正堂先行了三礼,正问着结香便从卧房里走了出来。依旧带着青鬼面具,面目狰狞。身量虽不及阿昆高,气势却足足压过他一头。
“阿昆,你随我出来。小西,给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上香。”
“是,师父!”
初西脆生的应道,翻出木柜中的香烛,一根一根的插在香碗上。
弄完后小鬼又钻进柜子中,将剩下的香烛反反复复数了好几遍,愁眉苦脸得叹起气来。
屋外,结香站在枯树枝下,看着站在下风口的人。因为站在了高处,比人高马大的阿昆高出半个脑袋来,目光扫在他的额头上。
阿昆做低眉状,在姑婆山作为虔诚的信众,心中时时刻刻皆念神灵。所以不能直视巫师的眼睛,更不能站的比巫师还高。
“阿昆,我近来要出去一趟,小西和巫堂的事麻烦你帮我照料几天。”
“巫师要出去?”
阿昆惊讶道,明知不该过问此等事还是好奇。
“要去哪儿?”
“我自有我的事,不出三日我就会回来。还有天亮未时会有人送粮上山来,你帮着大家分分。”
说完结香便转身踏上木梯,可眼睛却是一重影,脚底踩空突然摔了下去。
“巫师!!”
阿昆忙得伸手想要扶她,但很快被呵住了。
“别碰我,阿昆!”
结香摔在地下,面具有些撞歪了,露半抹削瘦的下颌。
冷风凉飕飕的扫着脖子,她慌乱的扶好面具。从地下站起来,收拾自己的仪态,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自若的神态。
“法师,一直没吃东西吧。”
阿昆知道结香是饿迷糊了才踩空的,从怀里掏出昨夜偷偷留下的半块馍。已经冷掉了,硬邦邦的跟石头一样。
结香冷冷的扫过,并未伸手去接,而是走进了屋子中。
“是给结香的,不是供奉给神和巫师的。”
阿昆忙得解释。
“直呼巫师之名为大不敬,阿昆不能再有下次了!”
结香冷决的身影消失在堂屋中,门外的人失望地将馍收了起来。
阿昆一直都知道,那青鬼面具之下是个姑娘,只是从不曾窥见过她的容颜。
她像是姑婆山的神魅,身上笼罩神秘莫测的色彩,逐渐在他心中幻化成不同的模样。甚至是午夜亵渎的神女,抑制不住情动和好奇,想要揭开那青鬼面具下的脸。
但又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成为她虔诚的信众。
未时,姑婆山间的石道上,陆陆续续有官兵负粮上山来。结香背着包袱出门,身后跟着条大黄狗。
一人一狗在同官兵相遇的岔路边,转身绕进一旁郁郁葱葱的小路。
有人抬眼看见了她玄色的衣角,和闪现在树影间的猪脸面具,但是很快就消失在了林子中。
一直走到树林深处,结香才将面具摘下来透气,寻着条小水沟喝水。
姑婆山巫师出行,同那湘西赶尸一般避讳生人。只挑荒山野岭走,若是靠近官道遇人,必要带面具而行。
人只要远远的看见她的身影,就会自觉让路。带狗也是如此,犬吠提醒人们巫师出行,小心避道。两者几百年来,互不冲撞,相安无事。
但至于关乎巫师的传说,结香并不知是真是假。一代一代巫师这般传下来,便成了规矩和忌讳。
因为穿行在荒山野岭中,一路并未遇见什么人。夜幕合上之后,结香手中便提起了一盏猪肚方灯,像是鬼火一般忽明忽暗。
汪!汪汪!
汪!汪汪汪!
走了一路,她身边的大黄狗勾着绿幽幽的眼睛,突然大叫起来。原本跑在前面,狂吠了几声后立刻就蹿了回来,紧紧挨着结香的腿边。
“大黄别怕。”
她伸出手用力揉了揉大黄狗的脑袋,翻出包袱里的青鬼面具带在脸上。
犬吠后不久,猪肚灯下的蚩尤铃铛当当的急速响起来。只见眼前的逼仄小路,在青烟中顿时变得宽阔无比。
林中的鬼影看见那张面具,扑上来的身影也迅速退开,垂手恭站在一旁痴痴的立着。
“姑婆山巫师出行,亡魂不得无礼!”
带上青鬼面具,结香便是神,鬼魅皆惧怕。大黄狗挨紧她走,而她手中的罗盘,此时跟着发疯的蜜蜂嗡嗡的乱转,寻不到要找的方向。
很快他们就穿过了那鬼道,复进羊肠小路中。罗盘才静止下来,诡异地指向土坡上的山猪穴。
“这里?”
结香自言自语,以为穿过鬼道此处便不该在有游魂了。
那山猪穴看着约莫有半人高,匍匐进去可进一人通行。大黄狗率先蹿上前在穴边嗅了嗅,回头看向结香。
“进去看看?”
它果然是听懂了,前爪噗噗的刨开洞口的黑土。结香看着能钻进去了,便将猪肚灯提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