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玹坐在桌边气的浑身发颤,胸腔起伏不停,一滴滴赤色的血珠划过他发白的手,落入地面。他一直以为殿下会义无反顾的站在他这边,就像他们从前一样。即便自己误入非途,也不会众叛亲离,至少殿下不会。可他没想到今日率兵来的,是天启。
他恼的从来不是天界的施压,而是这个人是天启。他熟知魔域地形,所以天帝会派他来,杀人诛心,他做到了。
浑身的伤骤然泛起一阵刺痛,他缓缓睁开眼,青衫素衣的少女眉头紧锁,一脸担忧的为他包扎着手臂的伤。
羡宁不知道魔域发生了什么,单只知道景涔一脸紧张的贴身护着她的安危,她料想到魔域可能出事了,可她没想到重玹还能被人伤成这样,是她将事情想的太过于简单了。
感受到他注视的目光后,羡宁柔声细语道:“不是答应了陪我看冬雪吗,不要命了?”
重玹沉重的呼吸喷在她发间,尽量从容说着,“所以我回来了。”
“那魔尊大人岂不做了逃兵?”
重玹吸了吸气,正欲答话时胸腔漫出一口瘀血,顺着他的咳声喷出一口黑血。
也就在刹那间,重玹感觉到体内的魔气四窜,难以成形,四肢百骸好似都被冰冻,全身的力气尽数被抽走,几乎跌落。
羡宁一把扶住他,面色担忧的喝道:“重玹!!!”
他额上冒出细密的汗水,没想到那箭上竟然淬了毒。在毒未侵入四肢百骸前,他揽起羡宁跃离嘉禧居。
看着魔域的建筑在脚下越来越小,重玹沉重的喘息声盖过了她耳边的风声。羡宁想问什么,还没开口重玹掌心便落下一道魔障笼着荣华宫。
羡宁心底莫名的升起一阵醋意,她忍不住的阴阳怪气道:“魔尊大人不愧是有情有义,这时候了还想着护着青梅竹马的落尘公主。”
在触到重玹疑惑的目光后他无奈的问道:“你可蠢吗?”
“饶是如此他们攻进来才会以为本尊在那处。”
羡宁挑了挑眉,还真是心机。
落入长明宫后重玹踉跄的伏在几桌上,羡宁记得长明宫后面是元衡的殿宇,那处定然有伤药。
她朝着殿门而去,身后凌冽的气息冲来,羡宁旋身一避抬眼便看到伏在几桌上的重玹抬起他阴鸷的眼,嗓音低沉的问道:“你是打算将我的藏身之地告诉你的太子殿下,还是离开?抑或是……趁机杀了本尊?”
迎着重玹审视的目光后,羡宁心底一阵寒凉,索性弃了寻药的念头。
“应龙一族功勋累累受世人尊敬,大抵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会因为你举族罹难受万人唾骂。”
“你懂什么!”
他拍案而起,近乎从齿间恶狠狠的挤出,漆黑的眸底恨意滔天,“那群沽名钓誉之辈,也就你这种蠢货会将他们奉为神祇。”
羡宁抱臂好笑的看着他,“天界掌六界诸事,护下界安和,不奉他们为神祇难道奉你这个魔头吗?”她上前一步,“你以为你配沾得上天庭的半点尘?他们舍己为公,你呢,舍世为己,就连你的左膀右臂元衡你都能令他入魔,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做的。”
“舍己为公,呵。”
重玹仿佛听到了极大的笑话,笑的讽刺,“你莫不是在天界待了几日,便还当真自命清高的以为自己能与他们相提并论吧,妖就是妖,愚不可及。”
“纵然魔尊大人再看不起我们妖族,不可否认的是妖主比你明见万里,不会自封为王作恶一方。”
重玹好笑的看着羡宁,迈步下阶,“你若是回过妖界,便不会同本尊说如此愚昧的话。妖界佼佼者数不胜数,早年妖神层出,如今归顺天界落入贫瘠之地,你以为是什么明智之举。天界将万物视为刍狗,皆掌控在自己手中,说到底他们终不可避免的是一群人,是一群自私自利,私欲胜天的人罢了。”
他站在羡宁面前,尽量缓和轻言,“今日来的若不是天启,你会与我在此咄咄相逼吗。”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羡宁,试图在她的脸上找到一丝动容。
可显然没有,他轻笑几声,眼前的少女愈来愈模糊,氤氲的雾气彻底遮住他的视线,他低了低头,几滴晶莹的泪光滑落,有些哽咽的问道:“你知道长明宫为何澄明不灭吗。”
他费力的吞下喉间的淤血,探手一掌。黑紫的魔气蜿蜒起伏的涌向殿厅的墙壁,并没有似往日摧枯拉朽的破坏,反而如鱼入水般平静的未激起半点波澜。漆黑的石壁在那一团魔气下渐淡,隐约可见零星的烛火。
烛火在羡宁的黑瞳中跳跃,石壁越来越淡,影影绰绰的的烛火愈来愈多。直到石壁消失,羡宁才愕然的紧盯着石壁后的火光。
数不尽的牌位井然有序,烛火将殿宇映照的长明,恍若白昼。跳跃的火光映在两人的脸上,一方愕然,一方平淡。
“这是我能记得的应龙族人。”
重玹的话淡的清风拂过都似能破碎,“世人总以为长明之意是寓本尊永垂不朽,而我只希望蒙冤枉死的应龙灵魂安息转世轮回,即便我永沦地狱。”
羡宁惊的根本说不出一言一语,眼眶发红,鼻尖酸胀。应龙的罪分明是罚入无尽海,可他们如今却变成了一个个的木牌。面前倘若不是数以千计的牌位,该是何等辉煌壮丽的场景。
长明宫为何长明,那是数千的闪着烛泪的牌位。
“还记得那日惨死的妖吗,听说那群妖死了的半日后,又有一群妖席卷了余下的村落,肆意妄为的屠杀了村子的村民,死状与第一个被屠杀的村落如出一辙。”
“牧云商斩杀那些妖后,只有为数不多的村民在此一役活了下来。这时,那些昆仑山弟子和牧云商才知误了那群妖。”
“没了它们与其他的妖物相互掣肘,那群妖物便肆无忌惮了,即便他们日后再将这群妖物斩杀,他们手下终归是沾了无辜妖的血。可他们想必也并不会感到愧疚。毕竟在他们心中,妖便是妖,并无怜仁。”
“后来还听说,昆仑山大弟子,也就是当初护着那群村民而受了伤的大师兄,被余下的村民请愿出山除妖,死在了妖手中。”
羡宁不忍的闭目,她想起那日那群村民在那弟子耗费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