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厮杀已见分晓。 陈景取来水袋,又取了些干粮,然后静静坐在一边,看着面前的祝峰,不紧不慢地吃喝。 动作很僵,双臂弯曲之时,需要身子跟着前垂。 古有酷刑,以铁索穿过琵琶骨,使其力气渐失,每日抽搐不停。琵琶骨,也称肩胛骨,若严重者,会慢慢变得无法动弹。 现在的祝峰,虽然铁索被抽了出来,但不管如何,已经属于身子崩坏。 只吃了半个米饼,约莫是发现了陈景的目光,沉默地停了动作,将手里的吃食放了下来。 这位曾让整个蛮境,闻风丧胆的祝大将军,不过三十余的年岁,披头散发,脸庞瘦削,如风烛残年的老人。 “祝将军可吃好了。” “吃好了,若要取军功,我也算不得饿死鬼了。”祝峰平静开口。 陈景认真摇头,“我并未说过,要取祝将军的首级。相反,我是打算,一路护送祝将军回城。” 祝峰抬起头,目光有些发怔。 “这是为何?你也知,我曾是蛮山四营的主将。” “祝将军是蛮山四营的主将,但并不是叛变四营的主将。我陈景虽然不才,但关于这一点,我还是分得清的。天下人当记得,八千破三万蛮的祝大将军,曾横刀立马,杀入蛮境三百里,扬我中原之威。” 祝峰垂头,身子在颤。 “祝将军放心,到时候回了城关,我们这些人,都会为祝将军正名。”陈景依然冷静开口。 实则在心底,他更想直接招揽面前的祝峰,跟着他入陈家马场。但现在,贸贸然说出来,只会唐突,还没到最好的时机。 他的马场庄子里,好汉不少,现在来说,唯独缺一位,像祝峰这样,曾领兵厮杀的虎将。并不是说要造反,但以后养了私兵,有祝峰帮忙练兵,无疑是最好的。日后哪怕取战场厮杀……祝峰亦是好手。 至于身子力气渐失,陈景并没有多大信心,能帮忙调理好。不过一军之将,并非是去私斗,只要坐镇三军,审时度势发号施令,便是最正宗的为将之道。 陈景估计,虽然造反的事情,与祝峰无关。但不管如何,反叛军的主将是其的胞弟,多少会被牵连,又有身子孱弱的事情,只怕将位要不保了。 “祝将军,你与那叛贼,明明是手足兄弟,他如何下得去手!”这时,走来的李周也明白了什么,痛声开口。 祝峰神色不变,“他还在村子的时候,跟过一群江湖贼人,学了些三流手段。我原先,是不想让他入军伍。但百行孝为先,我父没死之前,对我苦苦哀求,我只能带他走正道,带来了蛮山。” 陈景和李周,皆是一声叹气。 祝峰无愧于天下英雄,只可惜家眷所累。若不然,这位镇守蛮山有功的悍将,说不得能在王朝之中,继续征伐,打下一份不亚于许五樽的名望。 “小先生,叛贼已经溃不成军,敌酋伏诛,那几辆财宝车,也一并夺了回来。”李周不忘正事,急忙认真禀报。 “甚好。传令全军,赶回吞狼关!” 此时正是夜色,趁夜行军,还能避过不少人的耳目。 缴获的南鬃马,陈景并没有骑,担心祝峰在马背颠簸,索性搀扶着他,两人慢慢并行。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面前的这位祝大将军,都值得他如此。 “陈景,他们称你小先生。”缓行中,祝峰沉默了会开口。 “确是,杀叛的指挥者,实际上是我。”陈景笑了声。这一下,他并不算藏拙。对于祝峰,他是极力拉拢的。 当然,放在以前,像祝峰这样的大将,不可能去投效一个小马场。但现在,祝峰失势,将位不保已成事实。今后的路,只怕要陷入忐忑之中。 陈景明白,祝峰也明白这一点。这次回吞狼关,不仅是请罪,更是削职。作为南方掌灯人的胡尊,又是平叛军的主帅,完全有理由将祝峰贬为庶人。 “我听祝彪说过,吞狼关被破之后,他才想明白是虚兵计——” “也是我。”陈景面色不变。 你要请大佬入席,若是平平无奇,没人会青睐你。 果然,祝峰脸色有了些吃惊,转过了头,开始认真打量陈景。 “但我瞧着你的兵甲,好像是个夫壮。” “我原先,是淮州登封城外,一个马场的小东家。此番入蛮山,是无奈上了军册。” “你学过兵法?” “学过。至于师家的身份,还请祝将军体谅,我现在无法告知。”陈景的脸色,依然云淡风轻。 祝峰点点头。 “这点道理我懂,是我唐突了。但这次,你帮忙定计打下了吞狼关,算是为蛮山一带的中原百姓,熄了战火。” “自然。大先生说过,王朝天下,当以百姓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你……还见过大先生?”祝峰更加吃惊。 “有些渊源。祝将军,我听说大先生也曾来过蛮山。” “来过。”祝峰叹了口气,“来了蛮山,大先生并非是拉拢,而是那会的蛮山,有一场小旱,他担心百姓田收,便过来私访了。若让我说,大先生才是天下英雄。这个世道,敢为民请命的人,已经不多了。” 这句话让陈景明白,面前的祝峰,心底里也倾向于维新派。这一下,一种微妙的关联,让两个同行的人,关系又进了一步。 约在两个时辰后,吞狼关已经近在眼前。 陈景抬起了头,刚要远眺,便看见了李光的身影,焦急地等在城门边上。这小将军,还算个有良知的人。 “先生,先生回了!”待看见回来的人,李光惊喜地跑了过来。当看见祝彪的首级,以及四辆财宝马车的时候,止不住地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