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州的天气,随着秋收的来临,才终于有了一丝舒缓。 留在吴州边境,这座叫定远的小镇里,已经近两日的时间。陈景并没有着急,从边境去越人部落,才是最凶险的。他需要更谨慎一些。 “东家,找过来了。”客栈里,孙雄的声音响起。若没有记错,这应该是第三轮的人手了。 前两轮找来的皮条客,并不靠谱。甚至有一个,说给二十两银子,便能让山贼夹道欢迎,献上山泉甘果。 这分明是扯犊子!那帮子的山贼,回不了中原,无路可退,天知道有多少凶残。 停下思绪,陈景抬起头,看着这一轮的人。让他略微意外的是,居然是一个少年郎。虽然穿着中原人的服饰,但脸庞上,明显还有越人族的战痕。 “小孙儿,你寻的是什么人?卵都没长齐呢!”邢小九皱眉开口。 “东家,九爷,听说我们找人,他是自个过来的。” 陈景抬手,止住了邢小九的牢骚。在懂得大器藏拙之后,他深知“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哥儿可是皮条客?” “不是,我刚好要回族落。听见你们在找人来带,我便来了。”越人少年回答,“只要给银子,我能带你们过去。” “你认识山贼的瓢把头?” “不认识,但我识得小路,能绕到山里。” “能骑马么?” “原本就是茶马道,但后来被杀的人太多,许多跑马的便不敢来往了,那茶马道便荒了。” 陈景垂下头,考虑着面前少年的话。 他手底下只有十个人,小规模的山贼还好,但碰到建了寨子的那种,根本碰不得。 其他的中原皮条客,不可尽信。说不得拿了银子,便会趁机跑了。至于买路,同样不是好法子,买东家不买西家,西家的人一样会杀你。再者,这镇子里还有几个商舵,估摸着便是养匪的那些人。再逗留下去,只怕夜长梦多。 停下思绪,陈景呼出一口气,重新看向面前的越人少年。 “哥儿叫什么?” “潘淄。” “你要几两的带路银?” “三十两,到了再给也可以。” 听见这个数目,陈景刚想挣扎一下,却不料,面前的越人少年已经抽出匕首,划了掌心,又将掌心血抹在额头。 “越人不负誓言,还请东家相信。” 见此一幕,陈景再无犹豫,留下了这位越人少年,作为进越人部落的向导。 …… 秋收的时节,在吴州边境之处,却不见任何的良田,也没有满眼金灿的模样。 “上次我来的时候,这里很多人都在种稻的。”孙雄也一脸叹息,“但不知怎的,那位大先生前脚离开,吴州的许多良田都荒了。” 在南方六州,不仅是蛮山四营的叛乱,甚至是那些变法的改革之举,都会被老门阀们,慢慢蚕食掉。 大先生坐镇,尚且压得住南方门阀。但现在是胡尊,这位好大喜功的掌灯人,如老将刘尊所言,或许并不是坚定的变法派。 从蛮山平叛的事情,便可见一二。 终归到底,变法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大先生作为栽树人,等不及长出果实,便又被召回了京城。 有时候陈景也不明白,坐在龙椅上的新帝,是怎么想的。真要鼎力支持变法,便该放权给大先生,更换王朝腐朽的血液。 “小东家,在南方莫议政,小心惹祸。”同行的五百商府军,领头的一个都尉,犹豫了会小声开口。 陈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马庄里的几人,才跟着停下了话头。 那位走在最前的越人少年,背着一个竹筐,竹筐里,尽是一些研磨好的药包,以及布料,还夹杂着几件新的短袍子。 若无猜错,在山贼肆虐之后,进越人部落的商客,越来越少。这潘淄莫得办法,只能自己入边境小城,来回易物。 “都头,我多问一句,大先生不是开了互市吗?” “一月一次,都会在月头开启。错过了互市,便只能等下一个月了。小东家有所不知,商府的军费,实则也有些不够了。先前刘老将军,是打算一月两次的,但去了几次信,淮州那边都没有拨款。” 陈景皱眉。 这南方,仿佛陷入了一场莫名的低迷中。 “商府军可剿匪么?” “剿了几轮,但这一带山峦密集,又有老林掩护,这些贼人风紧扯呼,根本就抓不到。” 小都尉顿了顿,“城里有人帮他们的,我等一出军,便有人通风报信了。” “都头,莫不是商舵的人?” 小都尉苦涩一笑,没有答话。 一路无言,等同去十四五里,都尉停下脚步,脸庞上似有很多话相劝,但终归没有劝。 “陈小东家,请一路小心。” 便像当初在卢州的捕头一样,这世道里,总有些不想脏了身子的人,努力地活着。 陈景抱拳。 那小都尉回身之时,忽然又想起什么。 “小东家,若遇着商舵的马车,也请避远一些。” …… 跟着潘淄拐入小路,陈景问了商舵的事情。 “有的,每隔几日都会有商舵的人,进越人的族落里收矿石,收兽皮,还有一些山参药材。”潘淄老实回答。 “山贼不堵他们?”旁边的邢小九睁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那怎的,挑着我们来堵?” 陈景却明白,这进吴州的商客,不管是在半道的,还是被堵在定远镇的,大多是这些商舵的脏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