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谭音交了上值的牌子,回到逢恩院。
逢恩院不大,三十个宫女,只分到两间屋子。就那么长的通铺,连各自的被褥都不能完全铺开,十分拥挤。
谭音借着月光进屋,裹着被子挤进墙根。
刚躺下,绿珠的脚就压在谭音肚子上,香得过头的桂花油往鼻子里钻,挡也挡不住。
谭音将绿珠的腿移开,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她做了个噩梦。
或者说,是梦到了噩梦般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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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的花轿,锣鼓喧天。
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下人撒着喜钱,捡钱的路人喜气洋洋。
所有人都很开心,除了盖头下的谭音,麻木不仁。
谭音只见过新郎官一面,对方是个年近半百的男人。
自称年轻时风流浪荡,如今历尽千帆,觉得女人无甚滋味,只想娶一位贤妻良母回去,生个儿子,继承他的家业。
末了,隐晦地说,想看一看谭音的长相。
未经谭音允许,大娘子命人把遮面的屏风挪开。只看了一眼,男人就把这桩婚事就定下了。
婚期在三月之后。
两府皆对外称男婚女嫁,情投意合。
谭音浑浑噩噩。
直到她在婚前一个月,遇到了观云。
春光明媚,满城桃花盛开,惹得不少外地人来此光顾。
谭音在窗边等大娘子挑首饰,却看到小摊边,观云和小贩为一碗二两银子的桃花羹,吵得不可开交。
本地人欺负外地人,谭音一下子就想到了上辈子旅游被宰的经历。
难得生出兴致,仗义出手。
那日风有些大,吹落谭音的帷帽。
两个人就这么结缘。
谭音本无意交朋友,但观云的故事讲得好,信中提起大漠落日、塞外草原,引人入胜。
他还送了她一座金箔小屋。
谭音一直以为是机关精巧,才是观云送她的目的。
直到他不动声色地毁了她的未婚夫,谭音才知道金屋的含义——
金屋藏娇。
她以为迈入牢笼前的放纵,却是另一个猎人筹谋已久的陷阱。
花轿外的喜乐声停了。
喜婆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物,颤抖地说:“新、新娘下轿……”
谭音的心狠狠一颤。
一只染血的手掀开轿帘,强硬地把她拉了出来。
盖头被掀开,果然是观云。
他手中执剑,挑着她那未婚夫的头颅,脚下是大娘子、妹妹和便宜爹的头颅。
白衣染血,观云笑吟吟地问她:“眉眉,你不愿意嫁的人,你讨厌的家人,我都替你杀了。我好不好?跟我走,好不好?”
……
谭音猛地睁眼。
绿珠的腿竟然压到她胸口了!
难怪做噩梦!
谭音把绿珠的腿丢到一边,再次闭眼睡过去,一夜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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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屋里炸开了锅。
绿珠摇醒谭音:“绿玉!昨晚淹死了五个人!就在冷宫那边!你巡夜是不是去的那里!”
谭音进宫后就被改了名,叫绿玉。
谭音睁眼,对上一群探寻的目光,道:“不是。”
目光散去,谭音又听到她们说“有鬼”,心想这话没错,见摄政王如见鬼。
就着冷宫和鬼的话题,绿珠又在往头上倒桂花头油,或许还有她藏在箱底的香粉。
宫女们边说话,边装扮。
今天是个大日子。
每年宫女入宫,后妃身边的总管太监总会来承恩院,挑几个伶俐的去伺候主子。
谭音起来洗脸,绿珠顶着香喷喷的一张脸惊叹:“绿映跟那说书故事里的神仙妃子似的!”
绿映是这里最美的宫女,表姑母还是皇后身边的二等宫女,凭着这层关系,洪嬷嬷也要让她三分。
其他宫女说,绿映迟早也会被皇后娘娘宫里挑走。
但快到正午,其他宫里来了几拨人,皇后宫里的管事也没来。
有人冷笑:“她表姑母只是小小的二等宫女,哪有那么大的权力使唤皇后娘娘宫里的姑姑做事?”
“瞧她那副瞧不起人的样子,脸上在笑,指不定心里在哭!等会儿就有她好看喽!”
但其实,挑人只是走个过场,打点好的去处,早就定好了人。宫女们各走门路,或是托关系,或是送银子。
谭音曾相信,知识就是力量,背了一整本宫规,却被辛公公狠狠打醒。
他只要银子,或者谭音做对食,谭音反应了半晌,用茶叶水给他洗了把脸。
从此,辛有财就记恨上她。
谭音猜测,绿映这么自信,想去的说不定另有去处。
果然,不到半柱香,东宫的人来了。
辛有财带着一个小太监,在人群里找到绿映,又很不情愿地点了谭音:“你们两个,跟我走。”
绿映不可置信:“辛公公,你是不是搞错了?应该是我跟绿杏才对!”
辛有财眼也不睁:“没错!东宫只要两个奴婢,你要是不想来,咱也不拦着,叫那个绿杏来替你吧!”
绿映不说话了,一路上愤怒地瞪着谭音。
她大概抢了绿杏的位置,但谭音也没办法。摄政王要她做卧底,只好对不起绿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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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承恩院比起来,东宫热闹太多。
入门就是绿树红花,桥上袅袅走来几个侍女,衣饰精致,面目娴静。
为首者身着鹅黄衣衫,笑靥如花:“辛公公,又往东宫领新人呢?这一趟出去,可不少辛苦啊。”
“谢青青姑娘体恤。”辛有财夸张地拉长了调子:“太子殿下信任奴才,再辛苦那也是应该的。”
青青话里有话,辛有财装聋作哑。
青青冷笑:“那公公可要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