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男人很罕见地否决了他的提议。与之相反,男人在那一日后交给他另一块鲜红色的玉牌,对他说,这块牌子比之玄徽,更加珍贵。 上面的名字,就成了他的名号。也是自那日开始,“彻地闻声”才真正成为他的姓名。 他当时仍然对男人从未有过半点怀疑。 拥有“玄徽”之后,男人便让他偶尔外出,完成一些事。起初是一些跑腿小事,后来就越来越重要。 他还是对男人怀有感激的,做这些他从未有过迟疑。 那时的他想,自己的命都是男人救下的,即使肝脑涂地,都在所不悔。 就这样时间过的很快。男人渐渐开始时常外出,交托他的任务,也越来越难以弄懂。 他在岁月中变得老练,但从未改变过那颗赤子之心。尽管每次任务越来越无情,他的内心,却从未停止过对自己的审判。 那个男人似乎渐渐察觉了他的困惑。终于在那一夜,男人对他的态度,做出了决定。 似乎是很平常的夜晚。当他回到住宅,却看到男人早已经伫立其中,等待着他了。 两人的关系渐渐变得冷寞,越来越像是上下级的僵硬。看到他回来,男人也并未有如何寒暄。 他让他随自己,出去办一件事。 也正是那件事,让他真正陷入无可转圜的深渊。 他跟随着男人穿梭树林与山峦,夜里仿佛毫无声息。耳畔的风声也激不起心海的涛声,他的心神仿佛出窍,眼前的背影仿佛越来越遥远。 不知道穿行多久,两人来到了一幢雄伟的楼阁之外。 气派的景象,摩天入云的高度,让他心中暗惊,不知道男人打算干什么。 但是,男人似乎非常轻松。他甚至转头让他不要着急,说这不过是一个小任务。 他天真地真的相信了男人的话。男人让他在第七层外倒吊隐匿,等屋里发生响动时只需要把一口黄湛湛的宽刀扔进去,就算收工。 他心里还是上下打鼓。但他照做了。他无法真正违背男人的意思,而且他甚至抱有一丝猜测,认为这不过是像平常一样的任务而已。 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真的是在虚伪地自我催眠。 他遵照了男人说的每个步骤。在丢入黄铜刀之后,他就听到阁中一阵喧哗,继而是男人在下面出现,喊他快走。 他心中也有点畏惧,于是连忙飞身下楼离开。他不敢过问,但心里砰砰直跳,他有预感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后来,消息很快传入他的耳中。 享誉天下的天典万刀阁阁主,鉴承风老前辈,惨死阁中。 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他似乎头脑瞬间麻木了。仿佛五雷轰顶,他不敢相信,不能相信,传闻中力抗精灵族灾祸的老前辈,竟然是由自己所杀! 他顿时感到天昏地暗,胸口闷得喘不上气。他杀人了,而且杀了如此德高望重的好人。这不是他能做的出来的,他打心底里感到害怕。 江湖风波四起,人心惶惶。似真似假的流言漫天飘飞,他顿感惶惶不可终日。 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候,男人来接他了。 看到男人的身影,他越来越感到彷徨。 男人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对他平和地伸出手。 但他却不敢接过。他渐渐感受到,这个男人在筹划着什么,他的背后藏着巨大的隐情,这不是自己能承受得起的! 男人表情平和,外面已经传来江湖好事者骚动的声音。 男人对他说,这里住不下去了。 他们当晚并非做得手脚干净。除了天典万刀阁内部的风波,也有一波人顺藤摸瓜真的找到了他们的踪迹。 他的头脑在那时感到彻底的绝望。眼前混沌着看不到光亮,他仿佛半梦半醒,最后还是听了男人的话,将外面的追踪者全部杀除,一把火烧干了昔日的城镇。 滚烫的烈焰照着他的瞳孔,却刺入他的心中阵阵发痛。他流泪了,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夺走了城镇无数百姓的性命,随之一起埋葬的,除了那晚的真相,还有他跳动的心。 男人在那时才跟他吐露实情。他指着自己颈上的鹿皮,以及浑身的旧伤疤,一点点告诉他,数百年前的惨剧。 他有能力,却没能救下自己挚亲的亲眷。他现在是来复仇的,他已经排布了多年的计划,就叫做,“九彻枭影”! 男人跟他说了很多,他唯唯诺诺地听着,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最后,男人对迷离的他,又一次伸出了邀请的手。只不过这一次,是邀请他进入黑暗。 他犹豫了。但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拒绝。回溯往日,他已经没有可以依赖的人了,眼前仅剩他的恩人,就算是报答他昔日的恩情了。 当时的他,仅剩对这男人最后的念想。 随后,他就作为九彻枭影的彻旗使,开始了这名尊称“影主”的男人的未来大计。 他的身份被掩去,那些年的岁月,他浑浑噩噩,好似执行任务的机器。不知昼夜,他当时只知道完成任务,等待哪一天报应来到,他就可以不怀有任何愧疚地离开了。 那几位同僚的事情,他毫不关心。他白天就潜入阴影,夜晚就在黑暗中穿行,孤孑一人,心如死灰。 他唯一的一点乐趣,就是独坐对弈。多年的奔波,手上沾满血腥,头脑也迟钝了,但他还是会偶尔想起往日,想起当年的怪棋客。 后来他的任务渐渐变少。他有更多时间面对棋盘,被血与铁锈封存的心脏,也渐渐有了颜色。 他开始思考。他思考很多事,在独自度过的漫长岁月,他思考了很多。 他时刻没有忘记怪棋客的教诲。虽然沉浮百年,当他面对棋盘的一刻,他却渐渐感到,当年的一切,又要再度鲜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