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记忆,在这座城市也没有朋友,就像一个刚诞生、抑或是刚死去的空白灵魂。
“你回去吧。”
柯泽阳还在提心吊胆,听到这句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嗯?”
贺星饶依旧望着窗外,只摆摆手:“你可以走了。”
柯泽阳这才反应过来,生怕她反悔,拔腿就往门外溜。可跑到一半他又缓缓停下脚步,鬼使神差一回头,只看见少女安静地站在玻璃窗前,落幕夜色几乎要将她纤瘦的身影吞没。
或许是作为向导天生的感性恻隐,又或许是同处于学府底层的共情之心,柯泽阳犹豫片刻,才开口又道:“你的日记……还被人贴在学府的展览屏上,没人去取下来。”
贺星饶立马回过头来。
她以前还写日记?
正经人谁写日记??
柯泽阳躲闪着视线,磕磕绊绊地辩解:“这些事真与我无关!我也不知道是谁贴上去的!你别、别来找我了。”
说完立马跑了。
贺星饶倒是没什么反应,又在窗前耐心等待了一刻钟,直到确信周围再没有旁人后,她才缓缓转头,仔细打量着病床旁边的动物。
那是一只银灰毛皮的雪豹,身形庞大,浅黄色的圆溜溜眼睛正安静注视着她。
其实自从她醒来,这只雪豹就一直老实蹲在她身边,由于进入病房的柯泽阳和医生都像是对它熟视无睹,因此贺星饶轮流猜测过,这是属于他们俩某个人的精神体。
但后续她已经确认柯泽阳的精神体形态是仓鼠,医生精神力也只有C级,精神体不可能呈现出捕食者的形态。
她谨慎地怀疑过周围还有别人,暗自观察着等到现在,才表现出对雪豹的好奇来。
而如今病房只剩她一人,雪豹却没有消失,那么就只有一种答案——
“过来。”贺星饶紧盯着雪豹,在脑海中下达指示。
下一秒,雪豹起身抖了抖毛,乖乖走到她面前,仰着脑袋看她:“喵嗷。”
……声音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杀伤力,但好在体型能够充数。
贺星饶呼噜了把雪豹的头毛,反而更苦恼了。
精神力达到E级的哨兵和向导都会拥有自己的动物形态精神体,精神力等级越高,拟态动物就处于食物链越高的阶级。
可她的个人资料是F级,是“无精神体”,根本不可能拥有雪豹这种类型的动物形态。
更何况精神力也有等级压制,达到A级以上的哨兵和向导,可以隐匿自己的精神体,除非遇到等级相同或者更高的人,否则其他人无法察觉。
柯泽阳和医生对雪豹无知无觉,只能是因为他们的等级太低,看不见被隐匿的精神体。
她一个F级何德何能,还可以做到隐匿精神体了?
贺星饶沉吟片刻,干脆闭上眼睛,试着展开自己的意识触手。
不料她只稍稍心念一动,分明自己还闭着眼睛,却仿佛视野腾空,看到淡蓝色的光点根须从自己身上迅速散发延展,宛若一张透亮的蛛网将整个医院都覆盖起来。
所有病房的情况尽收眼底,方才的医生正在楼下的房间替一位病人换输液的药水。
贺星饶试探着以触手伸前,便见病人的那只马尔济斯精神体立马竖起浑身毛,茫然又害怕地原地转圈。
——整个医院范围内,她全知全能。
她赶紧将意识触手收了回来。
贺星饶缓缓睁开眼睛,终于确认自己的失忆另有蹊跷——不管是信息登记有误,还是有人刻意隐瞒,她的真正实力绝对不会是资料所示的样子。
“看来还需要更多信息来填补记忆空缺才行。”
想到刚才柯泽阳好心提及的日记,她果断点开导航,熟稔地隐匿了雪豹身形,往就读学府的方向走去。
·
整个莱茵首都星,都被一条名唤莱茵的长河及支流围绕,就仿若一枚叶片被细细的经脉遍布。而沿着粼粼长河的方向行走,条条支流都指引向最终的目的地——莱茵皇宫。
鸢尾府学院选地很好,只要沿着河畔大道走到三角洲处,就能看见被装饰成浅紫色的辉煌校门,以及由稀有紫晶构成的鸢尾校徽。
学院内的建筑高耸恢宏,教学楼前投影着不少知名资本家的影像,虚空中写满名誉校友的丰功伟绩,显然不缺钱也不缺人才。
柯泽阳说得很对,若非贺星饶是个向导,按照她资料上的精体双废数据,根本不会有入学资格。
她在识别眼瞳后进入学校内部,按照端机中的导航径直去走至展览屏前。
而就在看清展览屏上的内容后,贺星饶醒来后的疑问这才恍然揭晓。
她安静注视着纸张上以小小字体工整写满的、含羞带怯的少女心事,以及肆意涂抹在纸张表面的、鲜红淋漓的侮辱词汇。
习习晚风拂来,屏上的单薄纸张被吹得起伏翻飞,以致于那些被人恶意涂抹上去的脏话嘲笑都像是活过来,不住在她眼底跳动。
贺星饶没有感到生气,也没有感到痛苦。
她在查清真相后,嘴角上扬露出笑容来,毫无血色的薄唇瞬间弯成凌厉的刃形。
她之所以会受伤住院,之所以会沦落到这个孤立无援的地步,根本不是因为她曾犯下什么过错——
这是一场活生生、血淋淋的校园霸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