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逾被带下去医治了,直到弟子们将青逾抬出去老远,正殿内依旧一片沉寂。
丰之静静地扫视了大殿一圈,忽然轻笑道:“事到如今,这位昱尊说话还是如此吞吐,问出一点便交代一点。我看旬尊还不如严刑拷打一番,问出的话恐怕还能更多些。”
青迟跪在地上怒极反笑:“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插手深泽神殿的私事!你一个外人,本就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还不快滚出去!”
丰之挑眉道:“哦?资格?你一介深泽神殿的罪人,在这里和我谈资格?”
旬尊轻咳一声,道:“论理,此事为我深泽神殿私事,审问之事自有我们深泽神殿的章程。这位小兄弟不如到偏殿坐坐吧。”
丰之却笑着瞥了千实一眼,并不答话,他的面前却凭空出现了一团蓝色的火焰,这道火焰虽只有红豆一般大小,热量却高得惊人,让原本凉风习习的大殿很快变得像火炉一样。
荀尊盯着火苗,惊讶道:“星火啸渊!你是牧星神族牧星台?”
跪在地上的青迟眼睛睁大了。千实险些也跟着露出讶然之色:这厮什么时候和神族扯到一起了?还是牧星神族?
牧星神族,三界之中最为神秘与古老的神族。虽然已退隐三界,地位却十分崇高。
而牧星台则是牧星神族的少主,此人更是隐世多年。和千实这种因实力低下而被迫隐世的情况不同,人家可是有真本事的。虽从未参加过仙界的宴请事宜,可这位少神在一千年前可是实实在在地参加过几大著名的战役。虽然此人总是选在天际云端处施法,叫人看不清容貌,可那燎原之势般的星火啸渊,却叫人见之难忘。
在三界动乱之时,这支神族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如今事关深泽神族一脉的安危,各大神族向来同气连枝,这“私事”在牧星神族面前就不能算是私事了。
内心翻江倒海了一会儿,千实闭紧了嘴巴,在一旁默默看丰之怎么扯。
丰之将星火收了回去,大殿渐渐恢复清凉,他一甩袖子,淡淡道:“此次外出游历,本不欲暴露身份。然则路过深宜峰时,却见深宜峰有黑气缠绕,有灭顶之势。当时正值仙魔两族交战,想必贵峰主事之人无暇顾及,事急从权,小神只得不请自来。不料刚一踏入神木林,就见神女陷入险境。小神不及多思,上前搭救之时不慎和神女一同掉进了幻境,这才有了此般诸多事宜。”
丰之说一句,荀尊的脸就黑一分。深宜峰乃仙族居所,福泽深厚之地,怎么就黑气缠绕了?怎么就有灭顶之势了?
然而对方是牧星神族,虽然低调,地位却绝不在深泽神殿之下。况人家原本就是以占星问卜之术发家的,质疑人家的观点,无疑是在自打嘴巴。
气氛有些僵持不下,千实只得上前道:“师祖勿怪,幻境里若没有万……牧星少神的相助,只怕千实现在已成了一具枯骨。”
丰之笑道:“还是称我为万石吧,比较亲切。”
千实:“……”
旬尊闻言,点头叹道:“万石公子不幸被我们深泽神殿牵连,又心怀大义救了我们神女,拨乱反正,实乃侠义心肠。”
千实无语了片刻,只得点头附和。
没办法,别说丰之给她下的缚言咒还没有消失,就算丰之没有给她下缚言咒,眼下这样的情景,千实也没有办法将丰之的真实身份给撂出来。她完全能相信,只要她说出半个字,丰之光靠他那一把苍焰扇,就能把整个深宜峰掀翻。
丰之坦然地接受了旬尊对他的溢美之词,道:“我和千实合计过了,幻境一事疑点颇多,绝不仅仅只牵连了两个神女一个仙尊这么简单。”
“哦?”旬尊锐利地扫了青迟一眼,道,“依你们所见,还有何疑点?”
千实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双手递给旬尊:“师祖请看,这是谁的生辰八字?”
闻言,青迟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握紧了拳头。
旬尊接过一看,皱眉思索了半晌,摇头道:“这张八字的主人已有一千余岁了,至于是谁,嘶……倒是看不出来。”
千实道:“千实斗胆猜测,这是我自己的生辰八字。”
旬尊愕然:“你说什么?”
千实对旬尊行了一揖,清清楚楚道:“师祖,这上面,写的是我真正的生辰八字,是以我如今并非只有十六岁,而是一千零二十岁!”
旬尊被震惊得倒退一步,喃喃道:“你在胡说什么……”
千实道:“幻境之中,我曾入过息华姐姐真正的记忆,在她牺牲的前一年里,我就已经在神木林出世了。那时,我清清楚楚地听到,息华姐姐给那名婴孩取名为千实!而那时候,青逾师伯,青迢师叔都在深泽神殿,也都知道我的存在,为何时至今日,大家却一律认为我是十六年前出生的?只怕师父蒙蔽的不止我,不止深泽上下,还有整个三界!”
这一番话如石破天惊,惊得荀尊连退了两步,而青迟跪在那里,忽而低低笑了起来:“蒙蔽你们的不是我,这是上苍的旨意!是上天不忍息华香消玉减,是上天赐予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不过是顺应天命罢了!”
他这一番话不但令千实和旬尊震惊,连丰之的眉宇间也微有动容。旬尊紧紧盯着青迟,沉声问道:“你所谓上苍的旨意,是什么意思?”
青迟仍是跪坐于地,神情却是越来越坚定。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又像是沉疴难起的病人,他脸上原本依稀可辨的愧色在此刻尽数褪去,露出蔑视一切的狂笑。
他的声音嘶哑而得意:“息华战死之际,天上下起了一场雨,那雨下得又大又急,战场上所有人都被淋到了,除了我。”
此刻大殿内目睹过千年前大战的,除了青迟,便只剩旬尊了。他沉吟片刻,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又好像带了浓重的困惑,良久,旬尊道:“一千年前的仙魔大战,现如今想来,依旧历历在目,何曾下过一场大雨?”
青迟哂笑道:“是,不单单是您不记得了,其他人也通通不记得了。当时我抱着息华的尸身,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是您在雨中为我撑起了一把伞,我才没有忘记。师父你看,这就是天意,是上天支持我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