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至贾母跟前,便将手只掌心向上直往门口长伸着手臂,略低头控了身子,半低了眼的。贾母因看他,半日意会了,先笑起来,道:“没的掐着尖儿的尽说了笑话闹人笑的肚子疼,赶上正经事了,又谨嫌劳乏了你了,又拿起了哑巴范儿,看只把你会省的。”惹得王夫人也笑了。贾母于是起来打头往外欲出,凤姐李纨左右的搀着,尤氏只请邢夫人王夫人前头走,只笑得使帕子捂了嘴指着凤姐说不出话来。门口众人搀扶贾母上了竹椅敞轿,尤氏因拉住凤姐笑指道:“你这东西竟去作相生混了饭吃也使得的。”贾母因复笑一回。
大家一路行来园中,但见艳阳普照,新绿吐芳,鸟雀左右上下只喧闹。众人拥贾母进了花厅,桌椅早已规摆的明净齐整,长厅东面靠栏杆处也早铺陈了,此厅四面雕镂栏杆所筑,因通风故早搬来一架雕花大锦屏只贴靠座褥后头遮住,只显得屏开孔雀,褥设芙蓉。那端通廊出口厅之两侧自有小丫头扇茶炉,温酒的预备着。花厅面西向前横一带小小湾流,只远处绕几绕原回沁芳溪中去了。隔岸相距厅栏不过几步远近为一展的绿茵地带,即在那处地方才搭建好了戏台,谢幕此时拉严着,两边因垂挂了例备条幅,并顶楣上方的尺余宽的横幅,注写了戏家,并帐联等,另只贴了红纸张写着拿手的多出戏名供选。
贾赦那边只打听贾母已进来,便使贾珍、贾琏、贾环贾琮贾蓉几个过来代敬道喜,拜祝了贾母安康。贾珍接了随人手里托着的衬着红锦盘袱的洋漆描金楠木方盘,上满满盛放着各人金玉珍玩贺礼,贾珍只代进献了林黛玉的生辰贺仪,贾母因命黛玉亲受了,丫头早置下个跪蒲,黛玉便只向贾珍使代受了福礼。贾母便使几个人原回去,贾珍又给王夫人邢夫人略道了安,复辞了方去了。
这里各人丫头奶妈方依了廊口齐只向贾母林黛玉磕头恭祝了,贾母笑命了各个放赏。一时凤姐因请传宴,又打发人往那边也传了话。贾母便命先始观戏,只见厅里丫头媳妇来往不绝,戏也徐徐开场,一时酒宴摆齐,戏也唱至酣处。众人始举杯立起向贾母恭贺了,方始饮宴。
上头一桌尽贾母面前摆了,黛玉,迎探惜三春并李氏姊妹二人只和贾母一桌。邢王二人一桌上宝玉兰儿李婶,另有赖大的母亲和两个本家老妯娌也才赶来因给贾母恭贺,贾母便使和王夫人等一桌儿的坐了。下首李纨,尤氏,凤姐,胡氏鸳鸯玉钏等坐,几个人只虚设位子,尽了上头两桌伺候,菜也使晚些时候再端进,只一起摆了几样佐酒菜而已。众人见贾母看戏,并无声息,只伺候添酒换盏布菜,一时听贾母使坐了吃去,尤氏紈凤方坐了,胡氏命递进各样菜来,告了坐下,此桌方始吃饭。众人且吃且只看戏,一时至精绝处皆也只顾得击掌道好。贾母自是欢喜。等一时众咽了汤,不想后又端上来鸡蛋和了果子脯的圆样糕来,竟有盆子大小,用洋漆饡盒拿来,盘子取出时上头严盖了套盘的盖子,热气腾腾的上了桌。上淋了蜂蜜并有黑芝麻散了写的“福寿绵长”的吉庆话。众人因使一并拿来的小巧竹刀只切开分尝了,正分证是甜是咸味儿来,就见赖大母亲几个人略用了糕便是离座给贾母道辞,贾母因使送出,凤姐等送至廊下又命丫头只送去了。
一时台上只一个白髯口的须发老生独自铿锵慢唱,贾母见已撤了桌子,便笑向王夫人道:“年前那日宝玉同我悄只说话,你也在的,还问宝玉的话是什么话来,宝玉也是混淘气,竟是说他各人已为林丫头物色了极好的一家人家,你倒好笑不好笑?所以你只问时我没有告诉你宝玉这样玩笑话。伢各人不过还是小孩子家家的,能认得了几家官宦,豪门的,也只吹擂的,不亏了他老子捶他。”王夫人陪了一笑,却听话触动心事,刚欲说话又只作罢,且吃茶看戏。
那戏将过申时方才完了,众人因见一道子太阳光只透过敞厅西檐口照进来,厅外自有萝藤蔷薇等多种花事,只因叶子初绽,是以并不比暮春初秋时的繁盛遮光了。几个人便只道热,因使挪了椅子只靠了两边厅口处坐了。凤姐因命人端来几样果子,大家吃茶品果闲话戏文且行食。王夫人见此时已无别事,只抬手招近玉钏因低声悄嘱了,玉钏便领命出厅自去。凤姐因请贾母回前头,笑道:“底下那些人吃完饭回来,定是要赶着收拾了这里这些物什呢,老祖宗还守这里白看他们闹去?”贾母一手接过尤氏伺候剥去皮的窖藏陈荔枝肉笑道:“我才刚刚儿的也淋上点子太阳,你就来催我。”尤氏便谑笑道:“老太太和他只讲什么,那还不是个同猫狗六畜一般的?哪里能知道点人心呢。”凤姐只站着当间扎手笑道:“听听,听听!这也叫人说出来的话不是?哪里来的妖怪只赶紧的去了,不用这里只呲牙混道的防嚇着我们老祖宗。”正说笑取闹,只见玉钏依了王夫人命只请了贾赦贾政二人过来了,玉钏厅口住脚,请了他兄弟二人进来,众人见了,纷纷起立站齐两旁,王夫人也自椅上起立,原处站着。赦政二人略给贾母施礼问了安,贾母因问何事,见他二人只站着,便使他们姊妹皆散去,林黛玉打头礼辞了,李纨只叫了几个人出厅去,宝玉也说了一声,只跟了姊妹们且去别处另举黛玉生辰雅聚。
贾母见宝玉等出廊口,只使他兄弟坐了,贾赦才因见林黛玉辞出时,便只和贾政互看了一眼,彼此矜笑点头,此时见众子弟已尽退去,贾赦站起因回贾母道:“特来禀告老太太,兹有朝中大司马贾雨村为媒,又提起儿子内弟林如海遗志,时下当为宝玉和甥女黛玉联姻大吉。今日刚好趁了家里这样日子,所以一并先只议定了宝玉的大事,再择了吉日放定了好议成亲的。母亲素日也尽操念着他兄妹,如此方可皆大欢喜,也好了了家里一宗子事情。”贾母沉吟半日,叹了一声因点头道:“那林家一派不食烟火的款端做派,哪里料到竟想来这里的好来?如今只凭咱们裁夺罢了,我嫁去了姑娘,又只饶回个孙女儿,只怨林丫头命忒薄,也说不得外头的话去。这会子趁着都在这里,竟先这样定了罢。我的意思先不使宝玉林丫头知道这话。只等东府孝服满了即刻为他兄妹完婚罢。”众人只称颂贾母英明,赦政二人得了话便辞了贾母去了。
此时只见正西向太阳越发热了,尽将穿过厅间的样子,鸳鸯一旁伺候贾母款换了衫褂,贾母因使邢夫人王夫人自去,道:“我和李婶珍哥家的的还有凤丫头大家摸一回牌再回去,有凤丫头伺候着,你们都回去歇歇去罢。”李宫裁因送了王夫人去了,凤姐也送邢夫人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