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擦肩而过时,她压低声线,“老五已被裕安王控制,上京谍网当迅速隐蔽。”
看这架势怕是萧瑾那厮知道她逃了,这会儿怎么办才好?
今天肯定是出不了上京城了,往后几日,四面城门也会严加防守,轻易是闯不出去了。
罢了,先不想这个,当务之急是躲过这一夜。
那厮历来睚眦必报,被她骗了这半年,肯定恨不得抽了她的筋、扒了她的皮,少不得将这座上京城翻过来也要找到她,到时候她就尽可以领略一番裕安王府那座令人闻风丧胆的地牢的无限风光了。
埋头思忖间,她已胡乱拐过几条街,忽闻身后急促的马蹄声,她脚底急急一转,侧身拐入一条漆黑的小巷,躲在一只塞满杂物的竹筐后。
微微抬眼,亲眼看着裕安王的贴身侍林霖手握宝剑,率着大群亲卫自长街打马而过。
沓杂的马蹄声近在咫尺,她捂了眼。
好大的阵仗。
今晚不是要宴客吗?宴席不是容易有刺客吗?有刺客,不就应该让林大人寸步不离地守着吗?
夜幕笼罩,夜市上灯花缭乱,吆喝叫卖声阵阵。
凝香顾不上欣赏璀璨灯光下的果脯点心、香囊刺绣,随手买了顶皂纱帽,弓着身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像只没头苍蝇似地穿梭。
她不能去上京的谢氏据点,否则一旦萧瑾寻迹而来,就会彻底摧毁上京谍网,使得谢氏数十年的辛苦经营毁于一旦;也不能去那几个相熟的商客府邸,人家真心以待,她不可连累了人家家小。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寻一处远坊废弃的空宅,过了今夜再说。
可她熟知的空宅距此地甚远,上京城夜间盘查甚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她孤身步行,要想不引起他人注意,谈何容易。
她想了想,来了主意。不若,寻一不起眼的车驾,混上去绑了主家,威胁车夫驾车至空宅,再连人带马囚在空宅里,待她逃出上京再令人释放……
“铛铛……”一阵清脆的车铃响起。
凝香侧眸去看,这不看还好,一看心差点没跳出来,一辆挂着裕安王府车灯的马车自街上疾驰而过,后头跟着约莫三四十兵卒,各个手执兵刃,气势汹汹,吓得她当即背过身去,拉了皂纱遮了面。
“喂,你见过这个女人吗?”
“你呢?对啊,老子问的就是你!”
“转过来,老实点!”余光扫过,凝香见到有许多穿甲胄、执长刀的侍卫拿着画像盘问行人。
这些侍卫单打独斗都不是她的对手,可这么多人一起围上来,又在闹市,若冒然攀墙走壁,自会有目力极佳的武侯盯得紧紧的,她跑又跑不掉,就是长了八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好大的排面,真够看得起她的。
她听那盘查声愈来愈近,压低了帽子,转身欲远离此处,恰在此时,一只黑瘦的手率先覆在了她的肩膀上,粗哑的嗓音自身后传来,“小子,见过这个人吗?”
她眸色一沉,手腕一转握紧了匕首,极淡定地转过身,自那画像上一瞥,平静道:“没有。”
那画像上的女子秀眉圆眸,梳着丫髻,与她有八分相似。
她神色冷静,与那盘问的侍卫站得极近,眼睛紧锁着那人的口鼻,匕首的刀尖虚触着其腹部。
那人的视线往她脸上粗粗一扫,随即满脸不耐地松了她的肩膀,掉头盘问起了她身旁的中年妇人。
绷紧的胸口松了松,她手指一转,往袖里收了匕首,掉头往人群稠密处走去。经过一处卖铜镜的摊铺时,视线不经意一瞥,才发现脸上不知何时沾了点烟灰——真是连妈都不认识了。
她沿着大柿街往前走,手背覆上脸颊,嘴角还没扯开,忽见前方有一玄衣男子自相反方向骑马行来。
明亮如昼的灯光下,男子骑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剑眉星目,英挺俊朗,身姿如岩层间的松柏般挺拔,眸光则犹如鹰隼般锐利。
男子一手扯着辔头,一手攥着乌鞭,以闲庭信步的姿态,慢悠悠地扫视着道路两旁的行人,只是眸中泛起的冷光令人胆寒,凝香的脚步一僵,仿若石化一般。
他今夜不是要宴客吗?怎么亲自来了?
这家伙这么讲究,竟然为了抓她,连衣服都不换就跑出来了。
可见恨她不轻。
凝香手指一松,啪的一声,匕首砸在了地上。她顾不上去捡,匆匆背过了身,随即熙攘的行人你一脚,我一脚,不知把匕首踢去了何方。
那声音淹没在嘈杂的人群之中,脑子里像是不停地放起了烟花,周遭一片朦胧,身子一抖,衣摆一曳,顺势跌到了街边的一处茶摊上坐下。
街边茶摊的牌匾下挂着两只红灯笼,灯笼底下的一口灶冒着滚滚白烟,馄饨鲜美的气息飘的老远。
凝香将脊背挺得笔直,努力保持冷静,右手撑着下巴,牙齿一下下轻轻咬着指节,浑身不受控地轻颤着。
肩上搭了白毛巾的小二见她落了座,殷勤上前道:“客是饮甜汤还是吃汤饼?”
她微垂眼眸,强装镇定,“汤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