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将落未落的乌云。
周椿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雪堆积的小道上,前边的道路两旁的围墙里,有几根光秃秃的枝桠出其不意地从里头探出小尖尖。
周椿手上提着一包从林记糕点铺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云片糕和枣泥酥。
他一想到可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柏娘,心里就开出了许多虚幻的小花。
路过胡记馄饨铺的时候,刚好在外头擦洗案板的胡绿娘把他叫住了:“周小大夫,你干嘛去?”
周椿往店铺门口走了几步,温声解释:“我去看阿姐。”
胡绿娘看着他手中的一包糕点,沉思片刻,热情道:“小大夫,你稍等片刻,千万别走哈。”
周椿婉拒无果,便只能乖顺地站在屋檐底下静静等待。
他看着那块被水沾的半湿的棕褐色案板,果断地选择放下手中的东西,挽起袖子,拿起被水浸泡的松软,湿乎乎的白色抹布,仔仔细细地擦洗起来。
胡绿娘提着装满两碗鲜馄饨和三个牛肉胡饼的食盒出来的时候,见着的就是,周椿背对着她,在卖力地擦洗案板,灶台。
胡绿娘老大不乐意了,她赶忙放下食盒,去抢周椿手里的抹布,一把扔进木桶里,气呼呼地说:“你这人真有意思,你怎么这么呆,你很喜欢干活吗?!真真是一刻都不消停。”
周椿好脾气地憨笑,也不反驳,只是提起装着脏水的木桶,走到倒水的水沟旁,默默地把水倒了,把木桶和抹布一齐清洗干净。
胡绿娘气的心脏疼,她没好气地把干净的擦手的布丢给他。
周椿擦擦手,走到胡绿娘面前,离她有一两步的间距。
“胡小娘子见谅,周椿逾矩了。只是,周椿觉得小娘子的身体不同于男子,还是要好好将养,擦洗东西应该用温水,冷水伤手。”
胡绿娘听见这一番热乎乎的劝慰,心里流过一阵暖流,红晕爬上她的面颊,两颗大大的,水润的,墨黑的眼珠子羞答答地乱转,就是不看周椿。
她故作嘴硬地说:“要你管!”
她把食盒强硬地塞进周椿手里,说:“给你和你阿姐的,必须吃完,不许浪费。”
周椿知道,胡绿娘是位典型的嘴硬心软的强势的主,这个时候还是顺着她些比较好。
隔日午时,黄夫子一离开,屋子里头的十几号人就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接下来应该去哪个好馆子觅食了。
杜诵跟几个好哥们七嘴八舌地争论了好久,结果意见还是不统一,每个人都据理力争,谁也不愿让着谁。
杜诵被他们面红耳赤的争吵,吵的脑壳都要炸了。
他转身,一脸菜色地询问周椿:“冒椿,你待会儿去哪吃啊?”
周椿耳边听着前面那波男孩子声如洪钟的争吵,脸上布满笑意。
他轻轻地揉了一把小胖子肉乎乎的,红扑扑的脸颊,笑着回答:“元栋兄,我得去胡记馄饨铺,把食盒还给人家。”
杜诵还没来得及出声回答。
一道响亮的,活泼的男声率先说道:“胡记?她家的吃食确实好吃。”
“对对对,我最喜欢她家的椒盐芝麻酥饼了,酥的掉渣,芝麻的甜香和椒盐的咸香混合在一起,咬一口,在味蕾里绽放,香味从舌苔炸到天灵盖,简直是要把我香迷糊啦。”
“她家的吃食啊,要我说,不仅好吃,而且干净,卫生,重点是啊……小娘子的服务态度好,她一笑,我恨不得把兜里的银钱一股脑的全捧到她眼皮子底下。”
“哟哟哟……哟~你个大色胚,下流!”
“什么嘛,本来就是,胡小娘子长的本来就很赏心悦目啊,我这是对美的欣赏,纯洁的欣赏,懂不懂啊?你们!”
周椿一脸正色地朗声道:“各位兄台,莫吵,莫吵,这种话传出去对小娘子的清誉不好,我们就此掀过,掀过。”
杜诵也拍案附和:“行了,都是读书人,这种话以后可别讨论了,小心夫子知道,扒了你们的皮!”
一群刚刚争论的面红耳赤的大小男孩子,此刻都耷拉着耳朵,低头回答:“知道了。”
杜诵又问:“那你们是都决定要去胡记了吗?”
一个男生大胆地反驳道:“元栋兄,我不想去。”
“理由。”
“她家的东西好吃是好吃,”他抬头瞥了一眼杜诵,发现他没生气。“只是种类就那几样,我……我都吃腻了。”
杜诵点点头:“行,那你自个记得找其他的馆子吃去,别又不吃,到时候在我跟前挺着肚子唱空城计,听到没?”
那男生会意,笑嘻嘻地应道:“好嘞。”
周椿坐在位置上,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