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谁?”
“一个故人。”李及双答,拍了拍帷帽上的残沙。
“你抱他,是心上人?”
李及双没有回答,只是问:“此次你觉得如何?可以给我一株紫草了吗?”
阿依古丽撅起嘴:“你说带我看黄羊,结果杀出来这么一个怪人。”
“那不好看吗?”
“好看,人比黄羊还好看。”阿依古丽笑起来,一双眼只看着沈无淹,“我想要他。”
阿依古丽不会汉语,他们说的是突西语。
李及双想都不想:“谁都行,他不可。”
“为何?”阿依古丽坏笑着,“我看他就是那个整日都陪着你翻云覆雨的人,当初你羞辱我哥哥的时候,不就这么说过?”
那时阿依古丽哥哥想娶她,理由便是夸耀自己的本事,她只不过驳斥嗤笑了几句,就被记恨至今。
“说了不行便不行,紫草我不要了。”她将马鞭卷在小臂上,回身就走。
阿依古丽策马转到她跟前,围追截堵:“就一天,你让他陪我玩一天,我给你十株紫草。”
她摇摇头:“我不是非要紫草,紫草也不一定能解青络脑。”
阿依古丽追着不放:“那你以后想要什么草药,我要是有,都给你。”
还没回答,阿依古丽先扯起马鞭,往远处走,扬声道:“先别回答,你再想想,过几日我来找你。”
说完疾驰而去,身后留下一道黄色的浓烟。
天地间忽的只剩了他们二人,瘦马嘶鸣了几声,垂下头在干涸的土缝里拱着蓬蓬草。
她捂了捂伤口,应该没有撕裂,于是轻轻地爬上马,对沈无淹说:“去找你的马,到庚柔那儿等我。”
他听她又要分开,一时情急便道:“一起走吧?我记起你了。”
她面目一直藏在面纱后,哪怕就在眼前,他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你没有。”她一眼看穿,驱马先走了。
他知道不能硬来,回身便去寻马。
他的马儿匍匐在地上,干等着风暴过去,等他又翻过河谷,来到对岸时,却见天地宽广,再没有一个身着红衣的姑娘。
茫茫戈壁,他是找不到她的。
于是策马回城,到酒肆里耐心等着。
庚柔看他竟没把人带回来,还占着一个桌,直接就把他送进了李及双的房里。
“别拘束,你们向来都是住一屋的。”扔下这句话,她扬长而去。
开始他的确放不开,缓过来才看清,布满划痕的木桌,纸张凌乱地垒成山包,两个桌角下垫着小石块,维持平衡。
床铺干净整洁,但床架是木板制成,望之摇摇欲坠。
倒是那张软塌,有些精致与结实。
天光暗下去,周遭轮廓模糊起来,他开始疑心到底有没有见到她。
前院一直热闹着,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起身把她的桌面都整理好。
这才发现,纸张都是手稿,满满的植物和横七竖八的方子。
正看着,门被推开了,回身一看,李及双出现在门外。
跟旧时不同,那张脸庞惨白到毫无血色,双唇只是淡淡的粉,倒是漆黑的眸子还有神光。
像是夜幕里洇出的一团血,泼在了她身上,而她,这般飘摇的她,反而将这凛冽的鲜红全震了下去。
她不知他心惊神叹,只是将帷帽放在衍架上,极缓地在塌上坐下去。
她捂着腰时,他才看见她身上缠着一块布,那布已被乌血染红,看不出原来颜色。
脱下鞋,她慢慢挪进卧榻深处,“镇国公找我,有何要事?”
“你受伤了。”他走近一步,“我可以帮你看一下吗?”
她忽的笑了,眼里却没有笑意,“说吧。”
他一时凝噎,原来也只是想见她,就凭着此念,行了这千万里。
“你还好吗?”他问,甚至想朝她走去。
她只看着他,重复了一遍:“说正事。”
他垂下目光,像整冬的寂寥泄出数分,“我就想知道,你是否安好。”
现在的他,像极了初见时的模样,拘谨,但又诚挚,刚强,却又脆弱。
“我好的。”她直说,不假思索。
“我们以前非常要好吗?”
她用他的话来堵了回去:“是你说的,不要沉湎于过去,徒生忧愁。我放下了,没理由镇国公忽然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