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店，在门口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拉开帘子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的电子音响起，看守门店的小妹懒懒抬头，有很快低下专注看手机。
店里灯光如昼，她狼狈的情形映在明亮的平面镜上，赵欣卉随手拢了湿法，熟练得绕到后门，掀起帘子钻进小巷，她平日里都是这么抄近道，能少走10分钟的路程呢。
雨势渐小，小巷一片漆黑，全靠街边商铺门前的灯光，才能勉强看清路。
还没转弯，便听到一阵咒骂，接着“啪嗒”一声，像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给脸不要脸的玩意儿。”接着又是几声闷响，像是有重物撞墙。
赵欣卉一惊，放慢了脚步，伸出头打量着。
是班里块头最大的许洋，那突出的个子她一眼便认出，他手持一把将将要散架的雨伞，怒气冲冲地对着墙角。身后还跟着几个年纪相仿的男孩，清一色的校服，是二中的学生。
而墙角下那个少年，赵欣卉又是一惊，心狠狠揪了起来。
少年满脸是血，和雨水混在一起，看不清长什么模样，身子缩成小小一团蜷在墙角，头却高高扬起，双眼紧闭，看起来极度怪异。
少年本意也许是露出面孔，以此震慑对方，可鲜血淌进眼睛，叫他只能以这样一副滑稽的姿态坐着，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动物，临死了还要露出尖牙。
早听说这个许洋同学在学校横行霸道，专爱欺凌弱小，只是碍于他家里强大的背景，老师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今天还是给她撞见了。
许洋将手里的雨伞丢给身后同伙，“晦气，这人不知道还手。”
同伴接过，犹豫着上前，以为这是要自己接着教训这不知好歹的人，抬起手就要落下。
“零—”
铃声突兀地在夜空中响起，原本嘈杂的小巷瞬间没了没了声。
铃声戛然而止，“嗯，对，霖雨巷农贸市场，十…我瞧瞧，十三号商铺，对…”
赵欣卉说着说着没了声，手机屏幕停留在110电话界面，显示还未播出。
她努力平复着呼吸，一颗跳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胸腔。
再看时，墙角只剩那少年，他缓缓起身，扶着墙壁挪动着，一片狼藉，几本散落的书混在泥水里，那把雨伞孤零零地躺在远处。
少年仿佛未察觉身后有人似的，只是慢吞吞挪动着。
“喂！”
少年未停下。
“你是哪个班的？”
赵欣卉见他就要走远了，忙走上前拉住了他，“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少年甩开她拉住自己的手，不小心碰到了眼角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还是低着头继续往前走着，偶尔眯着眼睛抬头看一眼路。
纪思思将手里最后一张贴纸贴在桌子左上角，用手平整了边缘翘起的缝隙，随意翘起嘴唇，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大功告成!
不算太大的桌面，贴满了五颜六色的贴纸，俏皮靓丽的飞天魔女、酷炫掉渣的武斗将士静静躺在桌子上，望着这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
房间极小，小到除了一张窄床，就只放得下一张书桌和一个不大不小的柜子，柜子的边缘，重新打过的螺丝清晰可辨。
这里，就是纪思思的专属世界了。
纪思思喜欢在傍晚夕阳落山的时候锁上房间，畅游在小人书和连载漫画的海洋里，她喜欢的东西不多，少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言情小说和漫画，对了！还有住在对面的高个子男人。
对面的窗户紧闭，连窗帘都拉上了，窗台上有一小撮黄色的谷粒，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啄着，不时抬起头看一眼天空，颇有几分人样。
纪思思在笔记本上小心地写下“星期五，晴，没有开窗，人没有见到，大概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
写完郑重地合上，小小的锁扣“咔哒”一声，将她的心事藏了起来，藏在了抽屉的最里面。
客厅里，电视机还在播放着最近大热的年代剧，外婆已经躺倒在沙发睡得四仰八叉，纪思思蹑手蹑脚坐在沙发一角，调到熟悉的频道。
“哈—”她把笑声生生憋了回去，差点忘了外婆还睡着，她把音量调到最低，没过几分钟，门铃又突兀地响起，尖锐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外婆骂骂咧咧地喊她去开门，抱着毛毯回了卧室继续睡。
“又不带钥匙。”纪思思嘟哝着，表姐带的学生即将升高三，作息却已经和高三没什么两样，每天起早贪黑，晚上披星戴月归家。
打开老式门锁，解下防盗链，她也没有看一眼门外就又匆匆跑回沙发上，看男女主最后有没有跳崖殉情。
“思思，你过来，”表姐在门口冲她喊了一声。
什么嘛，一天天的真烦人，纪思思本打算不理会就这么混过去，可表姐还在执着地喊着她名字。
赵欣卉将鞋子丢到门外，身后的男孩犹豫着跟了进来“随便坐，自己拿毛巾擦擦头发，我去给你熬一点姜汤。”说完看了一眼沙发上的纪思思，深吸一口气，不出一言进了厨房。
万家灯火一盏盏熄灭，赵欣卉疲惫地靠在餐桌上，盯着锅里的热水，气泡在锅底滚动，最终上浮，在触到空气的下一秒破灭。
客厅里突然传来刺耳的撞击声，她关了火急忙跑了出去。
纪思思蹲在沙发角落，手里抓着遥控器，哆哆嗦嗦指着门口的少年：“他是谁？”
赵欣卉叹了口气，扯过一条毛巾盖在男孩头上，手扶着他肩膀往前推了一下，“思思，这是楚时，我班里最优秀的学生。”
纪思思丝毫不加掩饰地盯着他看，从头到脚。他浑身湿透，发尾甚至还在往下滴水，一双眼睛掩在过长的头发后，身上穿着二中的校服，和她那一届一模一样。
纪思思没来由地感到不快，也许是因为男孩鞋子上的水弄湿了今天下午刚拖过的地板，也许是因为男孩冷冰冰的态度，也许是那双藏在头发后面的，那双湿漉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