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浅浅地带着一层浮在外表的凉意。月亮挂在天上,弥漫出一圈淡黄色的光晕。那银紫色的月光铺满大地,将府邸映照出一层轮廓。
门是敞开的,光线钻破漆黑的房间,留下一块四四方方的光亮。
至于光线无法触及的地方,有鲜血正在从漆黑之处向着光亮流淌。有人试图攀爬,平静的血泊便因此泛起点点涟漪。
男人倒在血中挣扎,女人跪在门前祈求。还有一个少年站在门口,身形逆光矗立,让人无从分辨样貌。
焉映秋站直俯视,无神的瞳孔似乎比这夜色还要凄凉。
她听见了女人所有的哀求,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地上的男子。
手中月扇抬起,明明乌黑一片的扇身却又处处透露出精致。那繁杂琐碎的雕刻在月光朦胧之中,美得典雅大气。举着扇子的手臂顺着弧度自然滑落,那把漂亮的月扇就此变成要人性命的凶器。鲜血霎时飞溅,载着月光聚成河流。
男人彻底断气,焉映秋收回视线,从漆黑之中迈步脱离。做完这一切,焉映秋便打算这样堂而皇之的离开。
从呆滞不动的少年身边擦肩而过,闪电恰好在此时照亮所有的惨烈。
伴着迟来的雷声,女人回身看着准备离去的身影咒骂。
“怪物!”
“你就是个怪物!他也是你父亲的年纪啊!”
“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
……
冬雪轻柔。
不似雷雨吵闹。
雪花在阳光之中轻舞,偶尔反射暖阳变得时隐时现。焉映秋伸手试图接住这零星的细碎,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雪花穿过掌心,落向地面。
曾经的画面再度上演,只不过这次。焉映秋从屠杀转换成了旁观。
跪在雪中苦苦哀求的也不是别人,正是焉映秋自己的妹妹。
哀求没有任何意义,一如曾经。
刀光滑过,鲜血横洒。不久前还在哀求的焉千柔,不敢置信地扶上伤口,她摸到温热的液体,便用着所有的力气试图阻止,血液却从指缝逃脱,顺着手臂落了一地。
焉映秋呆呆地坐在屋檐上目视一切,眨眨眼睛,撇开了视线。
人们渐渐散去,只剩睁着眼睛仰躺在雪中的少女。
焉映秋双手支撑,身体腾空从屋檐飞跃而下。她下降得很慢,慢到周身的雪花还在正常飘零,她却依然腾身半空。
乌黑的发丝摊成一片被雪覆盖,纯白之上隐隐漏出劣质的布匹。无人处理这具冰凉的尸体,只能由着冬雪漫漫掩盖。
焉映秋跪在妹妹的身边,伸手拭去掩盖尸身的雪花。指尖透明,与白雪相融却没移开雪花半分。焉映秋收回手掌,跪坐了很久。然后栖身侧躺在妹妹的身边,看着那浅浅被雪掩盖住的衣衫一角,痴痴地……看了很久。
夜幕降临。人们忙着结束一天的忙碌,正在府中东奔西跑。
可是所有人……
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一个地方。
不知何时,焉映秋陪着妹妹一起睡了过去。眼前满是迷雾,焉映秋游荡了许久才能找到一丝光亮。
光亮骤增,焉映秋猛然睁眼,意识渐渐与现实重连。身周刺骨的冰凉携带起一片祥和的寂静。眼前漆黑一片,焉映秋后知后觉地抬手摸向脖颈,便已经全然知晓了一切。
抬手的动作打散堆积的雪花,焉映秋终于从掩面的雪中获得了零星的视野。雪还没停,不知道是一直下着,还是零零散散地又下了一场。
仰躺在雪中,焉映秋看着漫天的细碎,随着清风悠然飘落。在她那小到可怜的视角里,就像扬在空中徐徐飘洒的纸钱。
……也是该有人为此祭奠。指尖附着的黏腻,就足矣说明一切。
焉映秋起身坐立,身上粗劣的服饰早以被雪水打透。动了动僵硬的四肢,她从雪堆挣脱,拾起地上掉落的木簪,向着某个方向径自离开。
清风划过,试图铺平那些松散不平的雪花。突起的部分被风一碾,白雪四处散开重新埋进平整的雪里。只有那个不大不小的深坑……
冬风呼啸了很久,也不过稍稍填补了一半的位置。
好在,那些突兀的红色被纯白遮盖了大片。
月亮悄然降临,雪在暗夜当中稍稍收敛,细碎的晶体只剩零星还在半空飘荡。
屋内烛火晃动,男人端着烛台查探外面的状况。一旁的桌子上还放着没有擦拭干净的短刃,在这寒冷的天气当中,刀身上面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色的霜花。
男人收回视线。转身之际,感到些许异样。无形的压迫引得男人一抖,他意识到有人无声无息的闯入了房间。
烛台一转,男人防备的看向身后,“谁?”
奇怪的是,男人的身后一如往常,没有一人站立。
男人有些迟疑。恰巧此时,臂膀之上落下一只手掌的重量。
有人附耳贴近,站在他的身后喃喃低语。
“要你命的人。”那声音不见情绪,冷得彻骨。
焉映秋站在男人身后,凝视着那团摇曳生姿的烛火。手中动作未停,她将那只不够尖锐的木簪生生地捅进了男人的咽喉。
她最是知晓伤及何处会要人性命。随着木簪没入血肉,那鲜血喷洒,溅了一地。
男人再也无法端稳烛台。烛台不过刚刚脱手而去,他便抬起手心,拼命捂向正在冒血的伤口。
烛台掉落发出声响,散发着光源的火苗最先触地,伴着门缝处涌进的寒风负隅顽抗。最后,锒铛覆灭。
光线渐渐逝去,焉映秋视野之中的挣扎也在渐渐湮灭。她看完一场闹剧,退后几步,隐入月光都无法触及的漆黑之地。
屋内骤然安静下来,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鲜血弥漫开来,随后静滞在模糊不清的黑夜。如果有人在此时闯入,只看地上的液体,或许还以为是有人失手弄撒了清水。
蹲站在屋檐之上,焉映秋看着月亮外面那层淡黄色的光晕,默默的等着。
流血身亡并非一朝一夕,那是痛苦且漫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