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外间庭院中热闹的气氛相比,玉珍所住的小院此刻显得清静极了,除了刷刷雨声之外,几乎落针可闻。
为了让自己的前来不显突兀,孟韵半道上让青幺折返,去厨房端些未动的热菜过来。
同时,厨上为了周全礼数,额外贴心地烫了一壶热酒,一并装进了食盒。
仆妇都去了前厅传菜,玉珍的小院内只有她一人,孟韵一路畅通无阻。进来时,玉珍正倚床绣着东西。
听到门口处的脚步声,玉珍先是一喜,抬头发现是孟韵,脸上的喜色明显淡了几分。
“孟娘子来了。”
孟韵颔首,一面朝她走近,一面道:“招待完客人才发现你退席了,可是身子不适,吃不惯?今日人多事杂,招待不周之处妹妹莫怪。”
青幺撇嘴轻哼,没好气儿的将食盒搁在桌上。
见孟韵走近,玉珍悄悄将东西塞在枕头下,孟韵只来得及看清东西的一角。
看着薄薄的一块,大约是女儿家贴身的衣物。
思及此,孟韵便没有开口多问。
玉珍等她坐下,方摇头道:“孟娘子待玉珍很好,我爹的病多亏了你肯借银子给我家,不然他早就不行了。我何德何能配得上娘子如此照顾,只是……只是方才……”
青幺看不惯玉珍说话吞吞吐吐的样子,一边将食盒中的菜拿出来,一边大声道:“只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说罢,青瓷酒壶被重重搁在桌上,发出“咯噔”一声响。
孟韵忙低喝道:“青幺,不得无礼。”
玉珍看了看门口的青幺,又看了看身旁的孟韵,咬着牙起身,竟然朝着她直直跪了下去。
“孟娘子,我实在是对不住你、我——”
“玉珍妹妹别这样,快先起来,咱们有话慢慢说。”
孟韵被吓了一跳,赶紧拉她起身,青幺也过来帮忙。
奈何玉珍实在执拗,只一个劲儿佝着身子摇头,二人始终无法拉动。
一番折腾下来,孟韵额上冒出了密密的汗珠。
对此,孟韵唯有无奈道:“玉珍妹妹,你还是先起来说话。”
“是呀,别人看到还以为我家娘子苛待你呢!”
青幺搭腔,一只手搭在玉珍的胳膊上,仍然试图将人拉起身。
“你们在干什么?!”
焦文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一脸怒色,眼神恶狠狠地盯着孟韵主仆,仿佛她们在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孟韵眼中并无慌乱,只淡笑解释道:“郎君,我在问玉珍妹妹一些事情。”
“问事情?”焦文俊明显不相信,讥讽道:“孟娘子好大的派头,竟然学了县官老爷,要让人犯跪着听审。哼——”
孟韵一时无话,看着焦文俊动作轻柔地牵起玉珍,自己倒像个外人一样在旁边站着。
心中一时五味杂陈,闷闷地有些堵,无所依靠之下,只能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青幺鼻子哼了哼气,小声嘀咕道:“这会儿倒是肯起来了,方才不还挺想跪得吗?真是个害人精。”
玉珍被她说得面色通红,下意识缩了缩身子,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焦文俊拍了拍玉珍的手背以示安抚,“别怕,有我在。”
就是这一个安抚的举动,一句话,孟韵忽然将一切的事情都串联起来,下意识脱口道:“你们……”
焦文俊柔情脉脉地看着玉珍,高高举起二人交握的手,对孟韵道:“没错,韵娘,我们之间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而且,”焦文俊说着握拳抵唇,咳了一声,略带心虚,“玉珍已经是我的人了。”
孟韵脸色霎时难看至极,反问道:“你的人?”
错愕的视线来回在两人的脸上扫视,一个昂首挺胸、理直气壮,一个低头不语,却将另一只手牢牢地攀附上原本就已经交叠的手。
屋外的雨在此刻下得极大,外间甚至传来不少人的惊呼声。
“天下大雨了,下大雨了!有人高兴呐,有人伤心呐!”
寒风阵阵,卷走了初秋残留的最后一丝燥热,昏天暗地,偏偏室内透亮。
明亮的光线撒在屋内一对“璧人”身上,硬生生将孟韵衬托成了拆散姻缘的恶人。
孟韵无助极了,完整炽热的一颗心被两只手生生撕碎,整个人鲜血淋漓。
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一男一女,她纵是平时伶俐的点子万千,这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徒劳张了张嘴,孟韵发觉自己此刻口干得实在厉害,完全说不了话。
她从未想过一直对自己温柔以待的枕边人,竟然会在今日给她这样大的一个惊喜。
他的人、他的人,真是好一句杀人无形的“他的人”!
“娘子、”青幺惊呼,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孟韵,“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含着怒气对焦文俊行了一礼,青幺冷冷道:“婢子扶夫人下去休息,请郎君见谅。”
不等焦文俊答复,青幺便半拖半拽,将人扶着出了玉珍的房门。
*
孟韵走远后,焦文俊才放开与玉珍交叠的手,小心引着人在凳子上坐下。
“除了让你下跪,孟韵娘可有为难你?”
焦文俊关切的上下打量着玉珍,见到玉珍连连摇头,才彻底放下担忧。
“其实,”玉珍面色有些尴尬,解释道:“方才孟娘子过来,只是想给我送一些吃食。我……我觉得自己对不住她,这才一时冲动想要给她跪下,她人很好,并没有强迫我做些什么。郎君快别误会娘子了。”
焦文俊闻言呆愣片刻,旋即抱住玉珍,安抚道:“玉珍,你总是这样乖巧得让我心疼。明明是她不对,你还替她开脱。”
焦文俊不肯承认自己冤枉了孟韵,或者说,孟韵是否冤枉根本无所谓——反正,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将脸死死埋进玉珍温热馨香的颈窝,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孟韵崩溃的表情,嘴角不可遏制地勾起。
孟家的女儿如何,再知书达理、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