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个老妇人状告你与侯易勾结,威逼利诱本县县令左轶明与你们同谋买卖良家妇女,你不承认是么?”楚天佑问。
崔广假装含冤,噗通就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高喊道,“大人冤枉啊!这老乞丐分明诬陷草民,草民虽然鬼迷心窍,买卖良家妇女,但绝对没有贿赂朝廷命官!请大人明鉴!”
白珊珊在楚天佑身后道,“国主,他方才与丁坤、侯易二人使过眼色,想必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中。”
楚天佑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他想,一定是丁坤为了控制崔广替他们卖命、守口,将他家人攥在手里,否则连买卖良家妇女的罪行都认了,又何必惧怕咬出几个上家?
“大人,下官虽然处事有所不足,但自问从未与人勾结,陷害同僚,更不曾利用买卖妇女的勾当谋利,请大人明察。”
丁坤镇定些许,终于开口。
楚天佑虽知他绝非没有干系,却并不能没有证据妄下判断。如今看来,在崔广这儿不一定能拿到定罪的证据,五味查抄香火楼,能否找到证据,也未可知。
楚天佑正要再行质问,任姜氏起身,对他道,“大人,民妇手中有平昌县令左轶明、平郡郡守丁坤所写亲笔信十余封,是二位大人寄到阜川给家公的。是夫君交给我,请我代为转呈大人台前。”
说完,任姜氏将袖中书信取出,交给赵羽拿到楚天佑案前。
“恶妇,你知廉耻么?竟然攀咬自己公公,任大人为官忠直,曾经在叶洪贼子治下之时,因直入狱受尽折辱,如此忠臣,竟被你这样的恶媳攀咬污蔑,实在可气!”
丁坤恼羞成怒,想上前来掌掴任姜氏,被身旁的衙役拦下,棍棒劈向腘窝,膝盖跪地,又被衙役手中的棍子交叉按在地上。
“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任姜氏不管他,只向楚天佑道,“大人,家公自幼贫苦,奉养四位长辈,直至其祖父母离世,他方才入仕,有能力奉养父母。当时,家公正在平昌县当县令,也算勤政爱民。当时他写给家婆的信中提及,平昌县溺杀女婴之风尤甚,令他颇为心痛。而前任县令,楚大人曾设下女儿宫,令百姓祭拜三霄娘娘,将无力供养的女婴寄于此处,送给无法生育的人抚养,以减杀孽。”
“可惜女儿宫的女儿只多不少,无人抚养,只有外地来的富商愿意领养一些。这件事终究无解。直至遇见了商人章机图,他出资建了如今的香火楼,起初是个酒楼,让女儿宫里的女孩入内去做些端菜、擦桌的活计,照顾客人。家公以为他是以商人行商的法子来改平昌县溺杀女婴之风,却未曾想过,他是以这样的方式让这些不懂人情世故的良家女子渐渐沉沦。”
“待到家公察觉章机图的深意之时,香火楼已经成了风月之所。家公怒而查封香火楼,章机图也不着急,引家公去香火楼中相谈。他说,香火楼虽然不光彩,却算是她们的一个生存之道。诡辩之下,家公有所动摇,却并未改查封之意。于是,早有准备的章机图以厚金相贿,最终成事。”
楚天佑问她,“既然任玉成当时有爱民之心,为何会为金银折服?”
任姜氏拭泪,“这是命运捉弄。家公年幼时家贫,祖父母常年卧病在床,他一点一点攒钱买药给二位长辈治病,却是杯水车薪,他只能看着疼爱他的长辈凄惨病故。此事给他留下了太沉痛的记忆,当县令之时,太夫人也因病卧榻,他每次见她病容,出了房门总是泪涟涟。章机图正是利用家公孝母之心,趁虚而入,令他与之同流合污。”
“太夫人因为神医相救,用药得当,身体大好。家公心中颇为欣慰,当时,他已经升迁,距离京官只有几步之遥。他有意与章机图分道扬镳,不再庇护于他。可是,我夫却因病致残,药石不能断,章机图又伺机笼络于他,并且令其在香火楼与年轻的崔妙娘结识,最终生下一女,欣桃姑娘。”
“家婆自生了我夫,身体每况愈下,无法再添儿女。他便十分疼爱欣桃姑娘,但章机图却以香火楼女儿不能赎的规矩留下了欣桃姑娘作为把柄要挟家公。他便是如此一步走一步深,走到最后,苦海无涯也无法回头了。”
任姜氏说完,公堂一片静默。
“那我们呢?!”一个女人的声音打破了公堂的沉寂。
楚天佑向外望去,此时,公堂之外已经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女人们,他们或迷茫或愤怒或悲伤。
带头的女人喊道,“他任玉成如今高堂健在,儿苦却在身边,又有媳妇侍奉,膝下还有个小外孙可享天伦之乐。可我们呢?我们没有丈夫相护,母子离散,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重蹈覆辙,年老色衰之后连饭都吃不上,只能沉井自赎。他坎坷命运是天意,我们凄惨命运是他造成的人祸,我们的公道在哪里?”
说着,公堂之外便喊声四起。
楚天佑一敲惊堂木,众衙役大喊威武,平息公堂外的嘈杂声。
之后,楚天佑才问任姜氏,“那章机图何在?”
任姜氏回道,“听闻叶麟逃窜之时,曾要挟章机图相助,章机图见他大势已去,不肯出钱,叶麟挟恨,后来让屠龙会的萧天赞将章家…满族灭门了。”
赵羽心一惊,他听过章家灭门案,他还曾亲去。
没想到是这个章家。
“大人,经过核对,任少夫人提供的书信均为左县令和丁郡守的亲笔所写,封口火漆也是二人私印。”
白珊珊与师爷核对了所有书信,并代为阅读之后,将书信呈至楚天佑案前。
“信中写明,崔广与侯易设计左轶明与之同流合污,乃是丁郡守的授意。之后香火楼中的赃银,丁坤三成,任玉成四成,左县令、崔广与欣桃各一成。还有一封信中,丁坤写明要将一些烈性女子处置的请示。”
楚天佑道,“任姜氏,你可知任玉成如何回复?”
任姜氏摇了摇头,“这些书信一直留存在家公书房的暗格,我夫整理收拾之时无意间打开。其中有家公所写一张字条,沧海桑田难逆料,南柯噩梦一场空。”
“这件事一直放在我夫妻二人心头,不知如何主意。直至侯爷来了阜川,我夫似是想通,便将这些书信交出,好教此案明朗君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