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坐警车,严旭朗一脸青紫地坐在她身边,伸手戳了戳她的肩膀。
程安安侧头,就见严叙朗竖了大拇指,佩服道:“姐妹儿,牛逼。”说话的动作似乎牵扯了嘴角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程安安撇嘴,眼泪都快下来了。
坐在副驾驶的警察听到声音回头呵斥了一句“别说话,坐好了”,程安安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坐正。
一路上,她将学了四年的法律知识从头捋到尾,大脑如短路了一般,就是想不起来这种情况究竟是怎样的法律流程和后果。
他们在警察局待了两小时,半小时做了笔录,半小时接受了再教育,剩下一个小时缩在问询室里眼巴巴等人来接。
等终于被放了出来,程安安亦步亦趋地跟着警察往外走,委屈巴巴地问:“警察叔叔,会留档吗?”
那人见她还是个小姑娘模样,故意吓唬道:“这次不会,下次可就不好说了。”
程安安心下才松了口气,呆呆地“哦”了一声,出了警察局的大门,然后就看见了很久不见的江丞。
白衬衫、黑西裤,深秋的天气,衬衫扣子却解开了两颗、袖子挽至手肘,斜靠了廊柱。身后是西装革履的韩东。
“我就说韩东这小子不靠谱,让他悄悄摸摸来捞个人,怎么还是跟你说了?”严旭朗尴尬地笑了两声,越过程安安,快步走到那人面前,神色小心地问:“没惊动我爸吧?”
江丞开了一天的会,此刻脑仁子都是嗡嗡地,视线扫了眼他身后,转身就走,“你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严旭朗心里大概有了数,心情瞬间放松了,拉着顾廷昀张牙舞爪地回味刚才的战况。
警察局离风陵渡不远,加上严旭朗顶着脸上的伤不方便回家,便硬是将一群人都拖去了那儿,好在酒店有现成的房间,卧室卫生间都齐全,还有小型游戏机房,一群人见状立马撒开了欢。
程安安无聊地站在门口,喊顾廷昀:“我回去了,你脸上的伤记得涂点药。”
顾廷昀勉强抬了下头,“要不我送你?”
“算了,打你的游戏吧,我走了。”程安安见他一心都扑在游戏上,没好气道。
“那哪行?这么晚了。”顾廷昀将游戏机手柄塞到另一个人手里,就要起身。
“我送程小姐吧,”韩东提出,“我和她住的酒店顺路。”
“那就先谢过东哥了。”顾廷昀已将游戏手柄抢了回来,眉开眼笑。
程安安本想推脱,奈何顾廷昀先开了口,便也跟着对韩东道了谢。她转身跟着韩东向外走,抬头就看见了前方的江丞,宽肩窄腰,身上撒着廊顶暗黄的灯光,如虚假的影子一般。
程安安走出酒店,却见江丞尚未离开,车门半开着,他就站在车边,微弯着腰,掌间拢着一团微弱的火光。
他将手放下,指尖夹着一根细白的香/烟,对韩东道:“华董那边你再回去盯下。”
韩东点头应了,随即为难地看了眼程安安。程安安刚待开口,就听见江丞说了句“我送她”。
她闻言,极快地扫了眼江丞,又看向别处。
“你先上车吧,外面冷,”江丞开口,示意了下指间的烟,“等我下,一会儿就走。”
程安安摇头,“没事儿,我穿得多。”
江丞轻笑一声,没有回话。
她便站在那儿,极有耐心地等他抽完手中的烟,两人之间一句话都没说,程安安抬头看月亮,低头时就能看见他,站在月光下,眉眼在缭绕的烟雾中时隐时现。
从此以后,程安安再也没有像那晚一样,等一个人一根烟的时间。
等江丞指尖的烟终于燃完,程安安上了车,静静坐在副驾驶,她猜测这应该是江丞自己的车了,装饰简单,只后视镜上用红线挂着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玉质地的卡通弥勒佛,造型可爱有趣,看线的颜色,应该是有些年头了。
她直觉这应该是女孩子的东西,不觉拿在手里把玩了下,只觉得冰凉滑腻,翻转过来,佛像底部刻了个飘逸的“Y”字。
江丞看她一眼。
“挺可爱的。”程安安收回手,觉得有些尴尬。
江丞坐进主驾驶,关上车门,看了眼那微微晃荡的弥勒佛,随意道:“朋友送的。”
“女朋友?”
程安安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是愣了下,她尴尬地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但问也问了,便强装了镇定与江丞四目相对。
江丞看着程安安睁着圆溜溜的眼,睫毛都是轻颤的,轻轻笑了声,低声道:“抬头。”
“什么?”
江丞没有重复,反而忽然伸出手。
程安安往后躲了下,却还是被江丞拖住了下巴,他的指尖微凉,有淡淡的烟草味。
江丞倾身,仔细看着她下巴上的伤,那伤口是擦伤,丝丝缕缕的,还有点干涸的血渍。
车内亮了盏车顶灯,程安安略垂眸,就能看见江丞近在眼前的面孔,他的眉眼生得极好,倦时、笑时、怒时,都是好看的,此刻,程安安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只见瞳孔里如汪着一捧春水,映着暖黄色的灯光,和小小的程安安。
江丞从医药包里翻出湿纸巾,小心避着下巴处的伤口,清理着四周的灰尘和干涸的血渍。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一小姑娘这么英勇的呢?听说你还碎了啤酒瓶往人家脑袋上抵?”
程安安不说话,只觉得脸颊微烫。
江丞扫她一眼,又拿出碘伏,程安安看见后往后躲了下,又被江丞无情拽了回来。
那碘伏涂在伤口上抓心挠肺地疼,程安安“嘶”了声,眼里就蓄了泪。
“这么疼?”
“疼。”程安安口齿含糊。
“疼就长点记性,以后再碰上打架的,甭管是谁,躲远点儿。”
江丞撕下创可贴,轻轻贴在她下巴上。
不知道是不是碰到了伤口,程安安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
江丞用手指在她脸上蹭了下,逗她:“这要是流到伤口上,可比碘伏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