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望天,忽然失去了受宠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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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离得不远,众人簇拥着将他们送到。
有游侠道:“这六部我们却轻易进不得,徒扰他们清静,观娘子情状,胜券在握,应也不须我等相助。”
陆真谢道:“好说,诸君若有意兴,可与我等同去,料门房也无道理可拦。”
她看见吏部门口早有人察觉人群,奔进去通报,笑道:“此处想来不必我再请缨枪。”
说是这样说,她仍倒持长枪,以枪尾一击吏部门侧惊堂鼓,以作通讯。
历代除登闻鼓直达天听,其余六部有设堂鼓,有只在刑部设堂鼓的。本朝意在听闻民间,三司六部及各级府衙,门口皆设堂鼓,平日公示布告,也先以鼓声告知百姓,吸引众人观看传递。
此刻陆真一击作响,待鼓声稍懈,在门前朗声道:
“大周一品定国陆真,告,京兆尹熊白首,玩忽职守,怠工渎职。”
吏部大门开得极为迅速,尚书哪能不认识真人。
茶,上。
座,请。
礼,再揖。
状纸,竟未备状纸?
不要紧,素来百姓告诉也有不通文墨的。陆娘子通文墨,太通!
以至于若留了笔墨,反要成为部内哄抢争夺之物,不如请言之。
吏部尚书让座给陆美,温和道:“小公子代为转述也是一样的。”
请一品定国夫人亲口给他讲故事。他疯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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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真让跟随的众人散坐,自己喝了一口茶,道:“不必忙,方才在门外喊顺了口,其实我今日既不以一品定国的身份,也不以宰相家眷的身份,我就是陆家阿真,随便来一个人怎么办事,你就怎么办事。”
吏部尚书心道,这也是可以喊顺口的么。你陆家阿……你陆家,和你陆真,哪个又是好相与的。随便来个普通百姓,我也急急出来,我日日还办公不办。面上只连连应是。
陆真对着陆美有辩有论,在外是极为支持儿子的。除开花楼那次,此刻仍然道:
“我儿说众生平等,我觉得很是佩服。
如这熊白首,从前对着来者颐指气使,今日初见我等便毕恭毕敬,这是屈于朝权威权,屈于霸力蛮力,认的是我陆真,而不是认的律法吏治,更不是认的天理公义。
你若是也如此,我不受。”
吏部尚书擦汗,打哈哈道:“岂敢岂敢。”
他作势诚恳道,“下官已明了夫人所指,这京兆尹熊大人……颐指气使,那定是颐指气使了,这确实有失考量。夫人放心,下官必定在考核上细细把关,只是他如今身负京畿防治重任,我等不好擅自定夺,还要上书三司商榷批复。但是夫人尽管放心,吏部部内定会对他有所惩戒。”
陆真听了云山雾罩饶舌一堆、捏下来毫无内容的废话,笑了笑,她早知如此,否则也不歇会儿喝茶了。
她丢开那味道寻常的茶,起身道:“你也不必为难,这事要到什么地方去办,我都替你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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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
三司。
苏云卿捏着一握书卷,款款然踱步,悠悠跨进他父亲处置公事的隔间。
应卯狂徒,爱迟,但到。
陆宰相看到大儿:?
“你做什么来?”
苏云卿懒懒地自寻了个位置,向门头点了一杯茶,窝去座上,替他父亲也叫了一杯聊表心意:“等人。”
陆宰相:?
苏云卿道:“我就直接在宰相处等了。”
陆宰相:??
外面传来些嘈杂声音。
陆朝章听出熟悉的说话声,不由疑惑,起身出外去看:
“夫人怎么来了。”
苏云卿把到手还没喝一口的茶放下,叹一声。
不去是吧,她把人给你送来。
拿起书,出门捧场。
若不捧场,看戏人易成作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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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宰相,三司六部,吏部可归你中书门下管?”
“管,管吧。”
看,他母亲逮着一串糖葫芦似的老头,对着他父亲喊的是宰相官名。
“户部可归你中书门下管?”
“刑部可归你中书门下管?”
“好极。”陆真假意拊掌,“这便寻到对口的地方了。”
看,他母亲那笑容,眉眼间充满讽刺。苏云卿深信,今日去另几个衙门时,他母亲不会笑得这么真实。
陆相危矣。
“熊白首辖管京城治安,却令此女为人尾随,截状受危,不得不请托告诉。衙鼓空置,推托搪塞,此京兆尹渎职无能。
“欧克谨领郢县县治,贪墨荒淫,令下属搜刮三尺,欺男霸女,众苦主刑诉难鸣,至今荒案累累,此刑部无能。
“郢县贪墨,京兆尹渎职,层层府衙,不理告诉,竟无一反正者,此吏部无能。
“三百万两真金白银,税赋巨资,盘剥殆尽,商贾凋敝民不聊生,而户部竟毫无所知,此是户部无能!”
“陆宰相,”陆真看着他,“你可真是……”
陆朝章对面而立,心中暗道:岂不是宰相无能。
陆真将随行人证丢给他,转身持枪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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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司六部如何开堂查案不提,苏云卿自同陆美一起,跟着一众惊叹不已慷慨色变的游侠,拥着陆真离去。
陆美原想在原地护着歌姬。不想那歌姬将状纸一留,也先离去,陆美于是招来侍从,又请示母亲,仍由陆真出面安排落脚。
经此一事,歌姬的安全倒放到了台面上。
陆真心中如何失望不可知,而这些消息,少年捧枪,美人击鼓,浩浩荡荡,飞枪夺门的事迹,早随着众游侠奔走相告间传遍京城。
众人或惊或叹,无有不佩服的。
紫宸殿自也得到了消息。
“御枪开路,义姬击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