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礼司照旧奏着乐。陆司礼不会在乎云嫔的孩子没了，她只会记着今日是陆家女封后的大日子。礼制也不会为一个妃妾的孩子而耽搁皇后的大礼。
懿兰听着，只觉得分外刺耳。
上位者不会在意她们，要想被在意被关注，只有成为上位者。
她闭着眼睛躺了一夜，没怎么睡着。傅仪昕对云嫔的漠然态度让她辗转不安，似乎下一个这样凄惨的就会是她。
第二日懿兰顶着憔悴的一张脸去两仪殿给皇后请安。
皇帝也在。
尚仪已然禀过了云嫔落胎之事。皇帝面上悲痛之色未掩，陆灿亦是神色凝重。
懿兰行过礼便入了座，尽力降低存在感。
童妍晚她一步，看起来也是没睡好的样子。
尹青萍与明氏是最后被法正司宫人带上来的。皇帝甚至没有审问，直刺尹青萍：“尹氏，你可知罪？”
傅仪宁没有傅仪昕那样的威严，但他终究是皇帝。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岂是说笑？他冷着脸，分明盛怒。
尹氏素衣脱簪，不停叩首：“臣妾真的没有害云嫔娘娘！求皇上明察！”
懿兰攥着拳头，心想尹青萍侍寝那夜可曾想过，枕边人会如此冷言诘问她。昨日初见皇帝的那点心热迅速凉了下去，懿兰只知道，她不能如尹青萍一样为人鱼肉。
“那你说说，那香囊还有何人经手？”皇帝这话并不是给她解释的机会，而是在讽刺、在逼供，他心里认定了尹青萍是幕后之手。
尹青萍瘫在地上摇着头说不出话，眼泪流了满脸。
司正站在一边，说：“据紫兰殿宫人说，温美人与英美人常常同进同出。”
皇帝的目光又看向明氏。
明氏正扶着尹青萍，听到司正说自己，忙不迭叩首：“臣妾从未做过此事，求皇上明鉴！”
“皇上。”陆灿起身朝傅仪宁行了一礼，道，“臣妾以为此事尚有疑点。”
傅仪宁看着她，皱起眉头：“你说。”
“英美人从何处得来藏红花？秀女入宫前层层筛查，绝不会带这样的东西进来。司正大人可去杏药司查问过？”
司正抿唇：“杏药司并未开出过藏红花。”
“那就是了。”陆灿看着傅仪宁，“英美人入宫不过半月，若说她能无视宫禁从宫外取得藏红花，臣妾也实在不信。”
傅仪宁听罢点了点头，扶起陆灿，看了眼尹、明二人，让她们起了身。
司正又道：“回皇上，微臣昨日已搜过六宫，皆无所得。”
“依你所言，这还成了一桩悬案？朕的皇儿，便这样不明不白没了？！”
司正慌忙跪地：“臣不敢！”
“皇上。”一位老太监走进来回禀，“云嫔娘娘醒了，在宫里几度哭晕过去，请皇上一定严惩杀害龙胎的恶人。”
懿兰听了也难免同情，想起家中幼妹出生时，母亲也是去了半条命。她虽与云嫔交情不深，但这几日所见云嫔待人亲厚无甚架子，如今骤然失子，着实可叹。
皇帝沉吟片刻，最终决断：“尹氏与明氏，疑罪未名，暂先禁足。”他拂袖而去，不愿多留。
尹、明二人松了一口气，忙不迭朝皇后叩头：“臣妾谢皇后娘娘！谢皇后娘娘！”
懿兰跟着卸下一口气，却不禁想起半月前的储秀阁里。那时她们还是平起平坐的秀女，而今尹氏却要如此叩谢陆灿。只因为陆灿是皇后，她的一句话能定旁人的生死。
陆灿轻叹了一口气，嘱咐人把她们俩送回了拾翠殿，又同司正道：“烦大人回去转告司礼大人，礼乐先停了吧。”
司正为难：“帝后大婚礼乐三日是老祖宗的规矩，这……”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皇上丧子心痛，广务司此刻去触这个霉头，没想过后果？”
“是。”司正这才应了。
封后当天出了这样的事，陆灿这个皇后也没那么风光，众人也没什么喜气，便早早散了。
懿兰那绣好的香囊也不便拿出来，毕竟云嫔的孩子就是折在了香囊上。
从两仪殿出来，懿兰与童妍一道走着。童妍心中不安，愁眉不展：“你说究竟会是谁呢？这人一日不揪出来我这心里便慌。”
懿兰同她一样。暗处的恶人才最叫人害怕。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钻出来，不知道她会咬谁，不知道她怎么咬，是防不胜防。她只能拍拍她的手，不知说什么来安彼此的心。
“罗姐姐，你说会不会……是云嫔她自己……”
“噤声！”
罗美人与馨才人从另一边走过，大抵也在揣测这件事，却又不敢揣测。
懿兰与童妍听到馨才人的话，俱是一惊，对视一眼后终是缄默不言。
她们一个住东边一个住西边，并不同路，走了没几步便各自离去。懿兰慢慢走着，在心里细细思索这件事。
馨才人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如皇后所言，有本事从宫外搞来藏红花，或者从杏药司取药后抹得一干二净的，宫里寥寥无几。云嫔，是最有可能的那一个。她是皇帝身边的老人，身怀龙嗣，一宫主位，在宫中不可能没有自己的人。
可是用一个孩子去害两个小小美人，真的值当么？懿兰觉得不值。可左思右想，又很难想出第二个有动机去害云嫔的人。
罗美人与云嫔是故交，她与谁都不交恶，老实本分。昨日离席时她又离云嫔最近，若是她下手，何必把自己放到那样的位置上？
馨才人话少安静，常常陪太夫人礼佛，连争宠的心思也淡。她与云嫔倒是同住紫兰殿，可二人一个喜热闹一个喜静，她也并没什么机会往香囊里放藏红花。何况以馨才人的恩宠，就算云嫔的胎没了也轮不到她，何必呢？
懿兰想了一路，总觉得哪里想不通，只打算往后离云嫔远一些才更安全。
才回到延英殿，檀云便来迎她：“美人还好吧？春雪煮好了热茶煨着呢，给您暖暖身子。”
“嗯。”
进了殿，春雪倒了热茶给她，懿兰喝了一口才松了口气，把紧张的思绪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