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末时,余下典簿、织造、珍宝、妍香四司的账目也齐了。共追回贪污的款项七十余万两,包括佟司珍在内的一批共十一位女官被革职下狱,从她们家中又抄没上百万两家产归公。
这其中还牵扯到了童妍。
织造司的九品仪绣与童家是远亲,又与织造司掌事司衣交好。司衣便常常将远超份例的衣衫布料送去朱镜殿,一来是为照顾好姐妹的亲人,二来也是给自己在宫里找个倚靠。
超出份例的东西,自然是司衣贪下的。相当于她贪广务司的钱,给童妍送回扣。
然而童妍并不知情。
懿兰的消息快一些,知道了这事立刻派人把消息送去了朱镜殿。
这样的事是不可能瞒着皇帝的。童妍能做的只有凭着腹中龙裔去给自己求情。
傅仪宁顾念龙胎也不可能真的处置她,便只让人将朱镜殿多得的都收回织造司就算结了,算是轻罚了。
三月初五是清明,帝后出宫祭祖。这一次,懿兰也在随行之列。
这一次的祭祖,对于傅仪宁来说是意义非凡的。
南方战事未定,大越正遭遇着建国以来最大的一次挑战。若是这一战败了,大越恐怕也就不复存在,傅仪宁也再无颜面对大越先祖。
懿兰随帝后走过一堆繁文缛节后陪陆灿去偏殿休息,傅仪宁孤身一人不知去了何处。
懿兰是第一次来皇陵。她站在偏殿外的长廊上,遥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皇家陵寝。这里已经埋葬了大越六代君主与开国摄政王,每一座陵寝都极尽大气磅礴,彰显天家威严。
傅仪宁登基未足一年,陵寝的修建还在绘制图纸的阶段。如果这个时候叛军攻入京师,皇宫里的贵人们大概都会被一卷草席丢去乱葬岗。
懿兰有些迷茫。她从傅仪宁的表现中隐隐感觉到王朝的动荡,可她不懂朝政,心有余而力不足,她似乎只能做一个后宫里的花瓶,等待命运的到来。
她总以为谋事在人,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凭自己挣来。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并非如此。
她能得到的一切,都是上位者允许她得的。而权力与政治,是上位者为她、为所有女子划下的一条界线,触之即死。
“在想什么?”陆灿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懿兰恍然回神,转身行礼,回她的话:“臣妾担忧南方战事。”
陆灿说:“方才祭祖,本宫在大越诸位先祖灵前祈祷,愿大越万世无疆。”
懿兰敛眸恭维:“娘娘心意必能感动列祖列宗。”
陆灿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不过是安慰生者罢了。……万世无疆,有哪一朝能做到呢?”
她转头去眺望另一侧,问懿兰:“你知道京师那一面有什么吗?”
“臣妾不知。”
“那是前朝的皇陵。”陆灿说起前朝来,“知道么,当初攻破前朝皇都的并非我大越先祖,而是一支农民叛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连年歉收,赋税反增,百姓早已不堪其苦。”
懿兰第一次听陆灿说这些。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止是陆家的一颗棋子,而是有血有肉、忧国忧民的大越皇后。
她不敢多与傅仪宁聊起政事,此刻却有了可以相谈之人。她问:“皇后娘娘是觉得……这次的叛军也会……?”
“本宫相信恭王。”陆灿素来是端庄温和的,难得露出如此坚定的神色。
这一句像是一剂定心丸,懿兰放下心来,她还有很长的时间一步步往上走,一定会的……
他们傍晚回了宫,傅仪宁当夜宿在了甘露殿,依旧是徐才人侍寝。
如今的徐知意,是当之无愧的六宫第一宠妃。
懿兰并不知道傅仪宁与徐知意的前尘往事,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比起外强中干的皇后、心思纯良的童妍,徐知意才是自己强劲的对手。
她开始琢磨如何争宠。
莳卉司新送了几株海棠来,懿兰便时常坐在廊下赏花刺绣。春来天暖,晒了太阳浑身都舒服。
秋华将外头听来的八卦说给懿兰听:“两位公主对皇后娘娘似乎颇有微词,因着春游银的事儿。”
懿兰并不意外。傅仪宁对陆灿是将“利用”二字发挥得淋漓尽致,陆灿为后半年,上到公主下到广务司,已然是得罪了个遍。
“娘娘,尚寝司刘大人来了。”
懿兰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头:“快请进来。”
刘司寝为懿兰送来一件寝衣。
懿兰奇怪:“这该是织造司的工夫,怎么劳烦刘大人走了这一遭?”
刘司寝朝她行礼,说:“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
懿兰慢慢蹙起眉头,缓缓开口:“刘大人,皇上皇后希望广务司勤勉任职,您只需做好分内之事便好。无需送什么心意。”
笑话,织造司给童妍的“心意”惹出多大的麻烦?若非童妍身怀龙裔,这一遭就算不被贬也要失宠。懿兰可赌不起。
“下官并非为贿赂颐嫔寻找倚仗。”刘司寝明白懿兰的顾忌,直言不讳,“下官只是替贵妃主子谢娘娘从前关照之恩。”
懿兰恍然。她是指自己关照武苏彤做马车避寒和在她临终前去探望这两件事。
她叹一口气:“云顺贵妃壮年而逝,实在令人惋惜。刘大人一片忠心也令本宫感怀。”
她扶起刘司寝,吩咐夏风将寝衣收好,又说:“逝者已逝,刘大人也莫太过伤怀。生者平安逝者才能心安。”
“多谢娘娘。”刘司寝起身,压低了声音同懿兰说了一句,“皇上喜欢玉兰花。”言罢躬身告退。
懿兰一怔,望着刘司寝离去的身影,微微眯了眯眼。
她起身去内室看那件寝衣,上面就绣了玉兰花。
帝王喜好向来是隐秘,鲜为人知。不要说懿兰,就是曾经宠冠后宫的童妍应当也不知道多少。
但刘司寝不一样,她是傅仪宁登基前第一宠妃武氏最信任的心腹,也是尚寝司的掌事女官。她的话是有几分可信的。
这次她不想被动了。一个让傅仪宁无视祖宗规训的徐知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