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仪殿里,陆灿还不知道朝堂上的消息,正为童妍腹中龙胎忧心。
“她身子底太薄,人家孕妇都吃那么多,偏她吃不下,六个月的身孕还这样瘦。”陆灿叹气,又从自己私库里挑了不少补药让南星送去朱镜殿。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陆灿以为懿兰来是为恭王府的事,她也关心此事,拉了她的手问话:“如何?皇上可也有意封赏姝侧妃么?”
“……臣妾不知,只是听皇上说要静太夫人拿主意。”
“……”陆灿长叹一口气,“德芝也是命苦啊……”
懿兰并不觉得她苦。她们生来穿金戴玉锦衣华服,不过是得不到丈夫的爱罢了,哪有人事事如意什么都有的呢?
她眼下没有心思与陆灿说什么虚词,忧心忡忡地开口:“皇后娘娘,臣妾适才在南书房听得奏报,叛军已克江宁城……”
“你说什么?!”陆灿大惊,“江宁?”
“……正是。”
陆灿沉默良久才开口:“你知道前朝国都在哪儿么?”
懿兰不解,只得作答:“不是如今的京师么?”
“前朝太宗皇帝迁都前,国都便在江宁。”陆灿扶着扶手缓缓起身,转头去看自窗外洒进室内的夕阳余晖,“如今的‘神国军’走的每一步,都与前朝太祖起义之路一模一样……”
“娘娘……”
“但本宫不信这所谓‘神国’能再造出一个前朝来。”陆灿笑了一声,“有汉一代,西汉高祖、东汉光武、季汉昭烈,俱是草莽出身,却实在是一朝不如一朝的。遑论忞太祖那样的人物,千年也不过这么一个罢了。”
懿兰并不能明白陆灿的话,但她能看出陆灿对大越的信心。于是她也安心下来:“娘娘说的是,不过是一时流寇耳。”
然而流寇早已不是普通的草莽。
三月底,傅仪昕再度出征。
同日,何兴齐于江宁称帝,自号“神皇”,改江宁为“神都”,住进了前朝太祖修建的兴庆宫。
傅仪宁得报后震怒,下旨将林吉、李方二人车裂,尸身悬于集市十年。
他并不是一个残忍的人。懿兰对傅仪宁的脾性颇为清楚,他本性平和,凡用重典往往是在置气,同自己置气。
高宗皇帝好大喜功又屡动兵戈,将偌大的国库挥霍过半。其后傅仪宁的祖父与父亲都只能算是中庸之主,难以将大越重新拉回鼎盛,偏又多逢天灾,于是大越以一种缓慢却又危险的速度走着下坡路。
直到傅仪宁登基,百姓看不到他的雄心壮志,他们只看到新皇帝劳民伤财去选秀,只看到新皇帝又要预备修建陵寝,他们不愿忍了……
然而对于出生天家的傅仪宁来说,选秀与修陵寝是帝王必做且普通的事,与吃饭无异。他能看到的百姓叛乱的原因无非是收成不好,那是天灾,他无能为力,于是他既气愤又气馁。
这些事情懿兰无法想明白,她不懂政治。
便是学识远高于她的陆灿也想不明白,她不懂百姓。
宜长公主傅德恩回朝这天,仪礼司女官出宫至京郊相迎。懿兰则在承欢殿同皇后一起准备家宴。
这场宴会远比腊八除夕奢华,这也是傅仪宁的意思。不为傅德恩,为了一道而来的濮真使臣,大越也必须把面子做足了。
待仪礼司接到人、宜长公主慢悠悠来承欢殿列席,已是巳时末。
傅德恩同傅仪宁长得颇有些像,都是一副温和内敛的气度。她同陆灿相互见过礼,一起坐到上首。
然而有人比傅德恩来的更晚——
“本公主来迟了,皇姐莫怪。”傅景恩带着半阴半阳的笑踏进承欢殿的大门。
懿兰一怔,几乎是下意识去看上首的皇后。
这个地方、这位公主,对于陆灿属实算不上什么好的回忆。她强撑笑意:“静长公主快落座吧。”
傅景恩今日没给陆灿下面子,她落了座,为自己斟一杯酒,举杯去敬高台上的傅德恩:“经年未见,皇姐风采依旧。”
傅德恩亦举起酒杯遥遥相敬:“皇妹却是愈加光彩照人了。”
傅景恩勾了勾唇角没说什么。
仪礼司乐坊的伶人们鱼贯而入,挥舞起长长的水袖,来迎这位归国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