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傅仪宁隔上三五日总要来延英殿坐坐,不为懿兰也为承启。可这些天却是已经有半个多月不曾来了。
傅仪宁倒也不是只冷了懿兰,除了新入宫的福美人贺兰杏,他谁都没见。
不仅如此,就是甘露殿南书房,傅仪宁也十几日没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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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童妍等人来懿兰的延英池旁纳凉喝茶,说起这事,人人都面色不愉。
“自那日圣旨赐封福美人后,皇上夜夜都召她侍寝。”婉嫔嗑着瓜子说,“你们是知道的,皇上从不沉湎女色,一个月里能来后宫一半日子都是罕见。何况是连着十几日的恩宠?”
童妍也说:“从前徐氏得宠也不曾如此。我那日带了长柔去甘露殿请安,安长垣却说福美人在里头伴驾,把我打发了。”她说着一声哼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妃位,本宫是奴才呢。”
文若闲也纳罕:“按说这福美人也不是一等一的绝色啊?”
福美人贺兰杏,人如其名,如一朵娇艳的杏花。可若要比之月季、玫瑰却寡淡许多。
懿兰知道傅仪宁喜欢长相明艳的女子,是以对于福美人的专宠也颇为奇怪。她拨弄着纤细的指甲,眉头不展。
“若是长公主身子强健或许还能规劝一二……”文若闲说着又是一声叹气。
“倒也还有旁人能说得上话。”婉嫔突然想到什么。
“谁?”童妍忙问。
“恭王。”
众人都是一愣。
“神国”叛军早已溃不成军被打为流寇藏身山野,傅仪昕也回京多时。只是他从此不问世事,据说整日里只顾着府里的那些鸢尾花,连皇帝召他入宫都不大容易。
“咱们怎么能请动恭王呢?”童妍问。
文若闲想到了:“咱们请不动,皇后可以。”
于是四人往两仪殿走了一趟,请皇后下旨召恭王进宫。
陆灿原也为此事着急,听了她们的主意当即叫北月拿了她的手谕出宫去恭王府,自己带着妃嫔们去凌烟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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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烟殿的宫人都是贺兰杏自濮真带来的,个个梳着濮真发髻着濮真服饰。
陆灿厉声叫她们去通传,她们便一个个装聋作哑,似乎是听不懂汉话一般。
童妍见了便冷笑:“怎么,濮真送人过来挑的随从尽是些不会汉话的?皇后娘娘今日容她们如此,来日如何于宫中立威服众?”
她这话戳在陆灿痛处上。
于是陆灿挥手叫丹桂带人扣下这些奴仆,打发裕德直接进去请傅仪宁出来。
懿兰摩挲着手背,抿唇不语。
她在想,若是傅仪宁与陆灿起了冲突,她该如何?是和稀泥,还是跟着陆灿文若闲做个敢于直谏的贤妃?
未几,傅仪宁被裕德请了出来,身后还跟着福美人贺兰杏。
他皱着眉头看向殿前这些人,嗓音微哑:“皇后这是要做什么?带着朕的妃嫔们逼宫么?”
“……臣妾不敢。”陆灿抿唇跪下,脊背却挺直,“皇上已整整半月宿于凌烟殿,除了每日早朝几乎不问政事,南书房的桌案都积了灰。臣妾身为皇后,理应劝谏。”
“怎么朕在哪里过夜还要听皇后的么?”
懿兰觉得傅仪宁不太对劲。他虽然一向忌惮陆家与陆灿,却也素来给足陆灿颜面,与她相敬如宾,何曾如此冷言相对过?
陆灿一时说不上话。
文若闲在后头狠狠磕了一个头:“皇上,前朝显帝懈怠政务数年不处政,终使前朝朝务荒废日暮西山。而今南书房中奏折堆积如山,急待皇上处置……”
“你的意思是朕会如忞显帝,葬送这江山社稷?!”傅仪宁走近两步,以一种极为阴冷的目光看着文若闲,“文氏,朕对你已是多次开恩,你若再口不择言,文衡的下场也是你的下场!”
温和如傅仪宁何曾如此模样?一时竟将众人都惊住。
“……皇上听过《石灰吟》么?”文若闲的声音有些颤抖,却还是不怕死一般地开口,“‘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正是臣妾之名由来。今日皇上如不回南书房,臣妾情愿跪死在此!”
懿兰惊诧之余抬头看见傅仪宁阴鸷的神情,下意识伸手护住文若闲:“皇上……”
“如此,朕不成全你还不行了。来人!”
“皇兄!”
听到恭王的声音,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傅仪昕不仅自己来了,他还带来了重病中的傅景恩。
北月到陆灿身边轻声说:“下官去了恭王府才知王爷去公主府探病了,便立马赶去公主府。长公主听说了要赶来,下官拦不住。”
陆灿后怕地点了点头:“……长公主来了才好,来了才好……”
傅仪昕扶着面色苍白身量瘦削的傅景恩一步步走过来,面色肃然:“皇兄曾经说过,登临此位,必效宪帝之风励精图治,中兴大越。而今这些话是全是不作数了么?”
傅仪宁看着眼前的两人,似乎有些恍惚。
傅景恩没有看他,目光落在他身后穿着濮真服饰的贺兰杏身上,虚弱的声音却掷地有声:“来人,美人贺兰氏蛊惑圣心,祸乱朝纲,给本公主拿下!”
贺兰杏惊慌失措,赶忙跪下拉着傅仪宁的衣摆:“皇上,皇上……”
“皇姐……”
“你要是今日想在这儿气死我便只管救她!”傅景恩说罢便气血上涌吐出一口鲜血。
“姐姐!”“皇姐!”
傅仪宁疾步上前跟傅仪昕一左一右扶住了傅景恩。
傅景恩撑着一口气狠狠盯着傅仪宁:“你给我记住了,你是皇帝、是天子、是大越之主!”说罢便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快来人!传御医!”
懿兰见状赶忙叫裕忱唤来轿辇,上前在傅仪宁身边轻声开口:“皇上,此处离含凉殿近,先用臣妾的轿辇送长公主过去吧?”
傅仪宁连连点头,与傅仪昕一道扶着傅景恩上了轿辇往含凉殿过去。
懿兰回身扶起文若闲,才看到她额头都磕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