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兰在次日见到了这位新来的祐嫔。
自陆灿被废,便是懿兰摄六宫事。傅仪宁许宫妃每日至延英殿晨昏定省,懿兰却不肯,只叫初一十五应卯即可。
今儿正是十五。
懿兰到正堂时几乎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姑娘。
她太年轻了,年轻得仿佛身上都带着晨曦的微光,让人移不开眼。又或者不是她太年轻,是旁人都已暮气沉沉。
懿兰有些恍惚了,她想,自己今岁几何了?
她也才二十五,是原该明媚如阳的年纪。不止她,在座的她们,除了徐知意都比她年轻。可她们的身上再看不见祐嫔那样的朝气。
“参见颐妃娘娘。”众人朝她行礼,齐刷刷的声音将懿兰的神思唤回。
“……起来吧。”懿兰走到上首坐下,看了眼右手边空着的位置,问,“丽妃怎么没来?”
海棠闻言便起身答她:“回娘娘,丽妃娘娘身子不适,今日恐怕来不了。”
懿兰默了默,目光垂落在她身上:“丽妃若是身子不适,该叫宫人来报,怎么倒叫禧才人来与本宫说?”
海棠闻言一时答不上来,顿在那里。
“颐妃又何必与她为难?”徐知意慢悠悠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说来这朱镜殿也是风水不好,丽妃与荣珍公主都三天两头的病倒。倒是禧才人看着身子不错?”
她这话便是暗戳戳说童妍装病了。
不在其位不知其事,懿兰而今倒也能明白陆灿为何不大喜欢童妍了。
童妍地位高,她若不肯给掌事者面子,下面的妃嫔心里自然更不愿意服从了。
懿兰没再揪着这事不放,叫海棠坐下了,又去关照新人:“祐嫔,在蓬莱殿住的还惯么?”
佟玉祺点点头:“蓬莱殿恍如仙境,好过我从前闺中居所百倍。”
懿兰笑了笑,没说什么。
“祐嫔娘娘,上位问话,您该自称‘臣妾’。”夏风在一旁道。
佟玉祺听了眨眨眼:“一定要么?”
懿兰觉得她性子别致,实在不同于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一时也来了兴致,便笑着答她:“倒也不必。你不喜欢便随意。”
佟玉祺闻言笑了:“那就好。颐妃也不必称我什么祐嫔,我家人都唤我‘银杏儿’。”
“这名字有趣儿,你喜欢银杏么?”
“是我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父亲便给我取了这个小名儿,以求我能如银杏般长命百岁。”
文若闲听了笑:“银杏可不止百岁,是长命千岁呢。”
“千岁?”佟玉祺摆手,“那可就成了老妖精了。”
懿兰不禁笑了两声,又嘱咐她:“这话出去可不能乱说了。千岁若是妖精,皇上万岁可是什么呢?”
佟玉祺撇嘴:“宫里的规矩果然多。”
她这话一出,众人骤然静默。
“所以,为什么要进来呢?”徐知意歪着头问她,眼里含着什么懿兰看不太懂的东西。
佟玉祺眨眨眼:“父亲要我来,我便来了。”
“……傻孩子。”徐知意说罢低笑一声,低眉理着袖口没多解释什么。
懿兰抬手招来裕忱:“你嘱咐莳卉司,去蓬莱殿里扎个秋千吧。”
“是。”
佟玉祺听了立时笑弯了眉眼,喜不自胜:“谢颐妃娘娘!”
“你既让本宫唤你银杏儿,你也大可以唤本宫一声姐姐。”懿兰说着抬手将佟玉祺招到身前,摘下手上的红宝石戒指给她戴上,“这颜色鲜亮,衬你正好。”
佟玉祺笑嘻嘻将这戒指瞧了又瞧,又问懿兰:“姐姐闺名叫什么?”
她这声“姐姐”实在叫懿兰一愣。
会这样叫她的,只有三妹。可如今美兰也不这样叫她了,只会朝她行礼,道一声“颐妃娘娘”。
“……秦懿兰。嘉言懿行的懿,兰花的兰。”
“兰姐姐?”佟玉祺说罢又摇摇头,“不好。名中有个‘兰’字的女子可太多了。叫懿姐姐,好不好?”
“好,都依你。”
送走了妃嫔们,春雪给懿兰捏着肩。
“娘娘以为这祐嫔如何?”
“……多少金银也难养出这样一个小姐。到底是人间一流富贵之地养大的,她家里大抵也疼爱她。却不知为何竟然让这样天真的姑娘来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奴婢恐怕,佟家是看上了那个位置。”
懿兰默了默,不置可否,反而问起童妍:“你瞧着,丽妃是不是变了?”
春雪听了眨眼,不大明白。
“娘娘是说丽妃进献禧才人之事,还是她屡次请安托辞不来?”夏风问。
“……大约都有吧……我今日听着银杏儿叫我‘姐姐’,仿佛想起了刚入宫的时候阿妍挽着我的手,也是这样娇憨地叫我‘兰姐姐’……”懿兰叹着气揉了揉脑袋,“她与我不知何时起竟生分了起来。”
已是深秋时节,微风里都透着九成的寒气,肃杀寂然。
“娘娘。”裕忱走来回禀,“下元节祭水官的东西都送去宝象阁了。”
“嗯。”懿兰淡淡应了,有些心不在焉。
裕忱抬眼一瞥,又很快低下头,接着说:“奴才回来时遇上遴甄司司甄大人,说是广务司职位多缺。她大约有意奉承娘娘,想试探娘娘的意思呢。”
懿兰这才收敛了心神,看了眼春雪:“夏风已是本宫身侧五品崇仪,你呢,可也想谋个去处?”
春雪闻言忙扑通跪地:“广务司虽有品有级,却不及在娘娘近旁。奴婢伺候娘娘惯了,不愿离去。”
“起来吧。”懿兰点了点头,又与裕忱说,“回头你去问了秋华。莲儿被贞妃牵连处死,典饮之位空缺,她若有心本宫便提拔她。”
“是。”
“此外月前刘司寝自请辞官去皇陵为云顺贵妃守灵,此事本宫允了。封她五品宜人敕命,叫仪礼司风风光光送她出宫。尚寝司司寝之位就交唐典寝接任,她这个七品官当的也够久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