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像做梦一样。
银杏敏锐地发现了他俩脸色的古怪,这种古怪喜里透着忧,甚是少见,便忍不住凑去问:“听说明华苑又闹起来了?”
“你消息倒是灵通。”指挥官端着袖子,瞥了一眼。
那丫头摸着鼻子痴痴地笑。
心与坐下来,把刚接过手的惊吓扔了出来。这次对她来说,全然没了管内宅时的欣喜,反倒忧心忡忡。
像这样的大户,当家主母或许能在生意上帮衬,但挑大梁的,实在少,老夫人也是在老爷死后,才挺身而出完全接过担子,可现在她……扛不扛得下来暂且不说,光是夺了老大家的权,对方就能把她钉在柱子上恨不得一刀一刀剐了,以后这个家准会鸡犬不宁。
银杏倒抽了一口气,也知道事态敏感,想笑不敢笑,又觉得本是天大的好事却故作愁苦,很触霉头,眼下这情景又不敢乱说话,只能闷头去厨房做吃的。
心与想了想,一盏茶都没安心吃完,便回屋开始收拾行李。
指挥官进门,看着满地满床塌的东西,吓了一跳,赶紧把门板关严实,又将人拎过来:“你这还没上任呢,就要跑路了?”
“我这叫有自知之明,管个祝府还能赶鸭子上架扛起来,如今泰山都压下来了,我那点本事,怎么撑得住。我得随时做好被扫地出门的准备,不过我东西不多,主要还是给神明大人你备的,我再整理些锦囊到时候老大他们对付你,你看着用。”说着,心与便要去摘架子挂着的狼毫笔。
指挥官按住她的手,笑眼深深:“你都不在了,我留这儿做什么?”他还想在说两句,被突如其来的敲门打断。
两人对视一眼,指挥官主动挪来屏风遮挡,让她赶快收起来,自己去开门。
心与知道银杏没那么快来喊饭,其他丫鬟更不会贸然打扰,于是抢在他前面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比邻,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小的听银杏说了。”
心与捏着门板往屋里瞟,比邻叫住她:“夫人,小的是专门来找您的,如果您愿意,比邻愿为您驱策。”少年笑了起来,露出两颗虎牙,“这一年小的跟着老掌柜们跑生意,可不是白跑的。”
——
新婚当晚,作为贴身书童的比邻那晚因被三少爷屏退,而没有在门外当值,导致悲剧发生时没能及时救人。祝云川死后,怕被迁怒而倒霉的他,这一年都努力在外跑生意,为祝府干活,对布庄那一套运作有了充分的认识。
心与跟着他,先把基本流程都学习了一遍。
挤出空闲,比邻更是把洛阳以外的生意也一道详细说与心与,包括生意的侧重与布局,布匹的运送,钱款的往来,材料的采买,蚕桑场的建立,佃农的雇佣……
疯狂补习两日后,心与总算对盘面有了系统的概念,白日里出外,跟着掌柜熟悉生意,到各个铺子了解具体的运作。除了纺织布料,祝府还兼营配套生意,包括绣花、成衣店、首饰一应,盘口不大,但却与布庄紧密相关。
这种种比邻并未接手过,只能她自个儿摸索。
偶尔,她也会抽空拜访洛阳城中祝家布庄几十年生意的伙伴,最晚的一次直到亥正才归来,喝了口热茶,并未立刻躺下歇息,而是招来神明大人和比邻,集思广益,继续探讨。
指挥官不通经济,也没有任何商业经验,只从打打下手,比邻经验丰富,但也只是相较于两个从未接触的愣头青,比起几十年经验的祝府老人,仍捉襟见肘,但就是三个初生牛犊,却硬生生碰撞出不一样的效果。
比邻善于相人,十几年侍奉经历培养出察言观色的本事无人能出其右,由他辅助心与安排人干活,同时兼任翻译;指挥官擅长谋划,则负责全盘定局;至于心与,已经开始考虑拉着小竹村的人一起养蚕植桑,为祝府供货,发家致富。
留在铺子上盯梢的人,回头把心与巡视的样子惟妙惟肖地说与祝云海,他一听,那个哑巴一一应对下来不说,居然不卑不亢,没有丝毫慌张,连最头痛的说话交流问题都靠身边的比邻替她解决,顿时坐不住了。
“不,不可能,没准儿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好罢了!”
那眼线犹豫半晌,却说:“话不能这么讲,少爷,这女人背后还有三公子呢。您仔细想想,比邻当初一个书童,怎么能在主子死后离开内院去跑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