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在看何处?” 书房里,赵元明端起脸孔,肃然提醒。徐靖进书房半个时辰,文章只写了开头两句,目光就不停往书房门口飘。 徐靖讪讪一笑,收回目光,装着认真思索,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 换在平日,月牙儿妹妹早就寻个借口来书房陪他写文章了。 今日是怎么了? 莫非是他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惹她不高兴了? 赵元明看着徐靖魂游天外的模样,也觉无奈。 其实,徐靖极为聪慧,天资一流。可惜心思不用在读书上,性情惫懒,吃喝玩乐倒是精通得很。 比起读书,徐靖更喜练武,一把长刀,同龄少年中从无对手。且天生力气大,轻轻松松就能拉开三石强弓,两百步内百发百中。 只是,大晋朝重文轻武。世人皆以读书为贵,舞枪弄棒为鄙。 北海郡的官宦子弟,纷纷拜入他这个青州大儒门下,学习四书五经孔孟之道。徐靖是他真正的亲传弟子,他在徐靖身上花了无数心思,奈何效果甚微。 他教导出诸多优秀的学生,偏偏眼前是一块不可雕的朽木! 赵元明又忍了半个时辰,终于忍无可忍:“一个时辰,让你写一篇三百字的文章,你就写了五句!罢了,我是教不了你了。明日我就去北海王府向王爷请辞!” 这样的话,夫子一个月总要说个十回八回。 徐靖的耳朵都快听出老茧了,半点不怕,厚着脸皮陪笑:“夫子别恼。学生确实笨了些,让夫子费心了。” 认错态度还算诚恳。 赵元明神色稍霁,正要说话,就听徐靖殷勤说道:“不如请月牙儿妹妹过来,教我写文章吧!” 给我滚! 赵元明瞪了一眼过去。 徐靖立刻闭嘴,低头做忙碌状。 赵元明维持着威严的冷面夫子模样,心里却黯然长叹,满腹忧思。 若一切真如女儿所言,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解救族人和北海郡的无辜百姓? 还有,月牙儿对前世际遇避而不提,不知遭了多少罪。今日对徐靖这般冷淡疏远……赵元明无声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长随松石进来禀报:“启禀老爷,霍公子在外求见。” 松石口中的霍公子,单名一个衍字,是北海郡望族霍氏嫡子。 霍衍自少聪颖,过目不忘,才学过人,在十岁时拜入赵元明门下。十三岁时考中秀才后,继续潜心向学。今年是秋闱之年,以霍衍的才学,举人功名不在话下。明年就能进京奔赴春闱了。 得意门生来了,赵元明紧绷着的脸孔,瞬间舒展,目中闪过笑意:“快让他进来。” 偏心眼。对着他横眉冷对,一听到霍衍那小子的名字,就笑得像朵花似的。 徐靖心中愤愤不平。 更可气的是,赵元明还张口吩咐小厮:“去请小姐过来。” 啪地一声,徐靖手中的笔竟被折断,笔尖上的浓墨将纸张污了一大团。 得,之前的五句也算是白写了。 以赵元明的涵养,也被气得七窍生烟,怒喝一声:“徐靖!” 徐靖暗道不妙,立刻扔下半截笔杆,站起身来,诚心悔过认错:“请夫子息怒。我刚才太过专注思索,一时没控制好手中力道,折了夫子的笔。明日我派人送一箱上好的笔来。” 一个修长的少年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 少年今年同样十五岁,皮肤白净,面容清俊,穿着襦衫,一身斯文的书卷气,微笑着拱手行礼:“学生见过夫子。” 赵元明顾不得再和不肖弟子生气,瞬间换了一副脸孔,笑着招呼来人:“不必多礼,快些进来说话。” 霍衍含笑谢过夫子,迈步进了书房,冲着徐靖拱手行礼:“见过世子。” 徐靖对着霍衍就没那么好的脾性了。 他站直身体,比霍衍高了小半个头,不必刻意就流露出了几分睥睨的意味:“在夫子面前,不论身份,我比你早几年拜入夫子门下。你叫我一声师兄便可。” 霍衍倒是好脾气,半点不恼,笑着改口:“见过师兄。” 徐靖大摇大摆地应了。 赵元明冷眼看着,很是温和地问询:“世子比霍衍早五年拜我为师。霍衍两年前就中了秀才,写得一手锦绣文章。敢问世子文章写得如何?” 徐靖毫无愧色,张口吹嘘:“在夫子细心教导之下,我颇有进益。可惜,以我的身份,不能参加科举。不然,我定然考一个秀才回来,让夫子高兴。” 还高兴哪!别气他就行了! 赵元明瞥大言不惭的徐靖一眼,将霍衍叫到面前。霍衍恭敬地将文章递给夫子,赵元明仔细地看了起来,尚未看完,目中已满是赞许。 熟悉的轻盈脚步声,传入耳中。 是月牙儿妹妹来了。 徐靖精神一振,立刻迈步迎上前。 …… 霍衍动作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徐靖上前献殷勤,一口一个月牙儿妹妹。霍衍目光微微一暗。 他和赵夕颜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霍家赵家皆是北海大族,他的父亲霍恒文和赵元明昔日还是同窗。后来,赵元明一路高中状元,霍恒文的功名却止于秀才。霍恒文生平最大的遗憾便是这一桩。 好在霍恒文生了一个好儿子。霍衍自幼就展露出过人的读书天赋。 霍恒文和赵元明私交甚笃,是通家之好。霍衍牙牙学语的时候,就会喊月牙儿妹妹了。.. 后来,徐靖忽然冒了出来,做了赵元明的亲传弟子,在赵家书房里和赵夕颜一同开蒙读书。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月牙儿妹妹和徐靖越来越亲近。他这个竹马,反倒被慢慢挤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