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靖闷闷地嗯一声。 在赵夕颜面前,他从不遮掩隐藏自己的心思。 “是很差。你以前和我说过的噩梦,大晋末年,民匪四起。我听了有些遥远,总觉得你过于忧虑焦灼。” “这些时日所见所闻,我才领略了,什么是乱世将至。” “百姓饥荒连年,朝廷不思赈济,官衙无力过问,饥民们抛家舍业,四处逃荒。饿极了就要吃人。普通百姓,拿了刀枪就做了土匪……” 徐靖吐出一口浊气,声音低沉:“月牙儿妹妹,这世道变成这样,你说的乱世,真的要来了。” 读再多的史书,也不及亲眼目睹来得震撼。 这还是在靠近京城的州郡,都乱成了这样。那些远离京城的郡县又会是什么样子?普通百姓没了活路,可不就只剩一条路了? 不管如何,他姓徐,身体里留着皇室的血。眼见着徐家天下变成了这般模样,心里岂会不难受? 赵夕颜默然,伸手握住了徐靖的手。 徐靖下意识地将她的手攥在掌心,又摸索着抓住她另一只手,身体前倾,将头靠在她的头边。 赵夕颜没有闪躲,和他这般头靠着头。就像幼时,徐靖每次被罚抄书后泪眼汪汪,她总是这般安慰他。 过了片刻,徐靖才坐直身体:“还有几日就到京城,我要进宫,去见一见皇上和太子。我要将沿途所见所做的事,都告诉他们。我想看看,他们父子两个到底有没有一丝愧疚。” 徐靖热血上涌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赵夕颜轻声道:“你别冲动,暂且冷静。你先写奏折送去朝廷,看看朝中什么反应。等到了京城进了宫,先摸清皇上和太子的脾气,再见机行事。” 这时候,也只有赵夕颜能劝得动他。 徐靖又呼出一口气,点点头。 …… 这一夜,徐靖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直至后半夜才入睡。 迷迷糊糊中,他做了一个噩梦。 梦境里,他领着亲兵和一群土匪厮杀。那些土匪杀之不尽,杀了一批,又冲过来一群。 他的宝刀卷了刀刃,无穷的力气也被耗尽。、 一个男子骤然出现在面前,睥睨傲然地看着他:“看在月牙儿的份上,我饶你不死。我要册封她为皇后,你回北海郡,以后永远不得离开北海郡半步。” 呸! 想抢他的月牙儿妹妹,滚! 徐靖猛然翻身下床榻,怒气冲冲地去摸床榻边的宝刀。.. 值夜的徐十一被吓了一跳,一个骨碌起身冲过来,一把扯住徐靖手臂:“世子是不是做噩梦了?” 徐靖:“……” 徐靖用力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些。 此时,天际已经微微透亮。 果然是一场噩梦啊! 徐十一见主子面色晦暗心情不佳,不敢多劝。松了手之后,立刻叫来一个亲兵,低声吩咐几句。 一炷香后,赵夕颜便过来了。 徐靖恼怒地瞪徐十一:“混账!谁让你惊动月牙儿妹妹了?” 徐十一挨骂,不敢吭声。 赵夕颜轻声笑道:“我也正好醒了,过来陪你一起用早膳。” 徐十一趁机溜了出去。 “是不是做噩梦了?”赵夕颜轻声问。 徐靖天生力大,自小习武,不过,真正动手的次数寥寥无几。上一次杀人,是追杀周隋的时候,杀了几个。 这一回,杀了十数个“土匪”,其实都是些没练过武的饥民百姓。这般血腥杀戮,心里难免躁郁。 徐靖死要面子,不肯承认:“没有的事,我是那等会做噩梦的人吗?” 赵夕颜没有揭穿他,顺着话音笑道:“是是是,北海王世子是当世顶尖高手,杀几个区区土匪,手到擒来。” 徐靖也不觉得脸红:“说得没错。接下来路途里再遇土匪,我见一个杀一个。” 赵夕颜抿唇一笑,吩咐玉簪去厨房传膳。 两个厨子四更天起来熬粥。粳米粥浓稠又香甜,连喝三碗,心里热乎乎的,昨夜噩梦早就不见了踪影。 徐三也回来复命:“启禀世子,小的将尸首和土匪送去官衙了。那个县令见了那么多土匪尸首,激动得都快哭了。” 这一伙土匪,占据着这一段官道,为非作恶。可惜朝廷无力管束,县衙里只有几十个个捕快,也奈何不得。 现在北海王世子除了土匪,县令感恩戴德,连夜写了奏折,送去朝廷。 徐靖心情大好,挑眉一笑:“我们继续赶路。” …… 车队原本速度就不快,徐靖又刻意放慢行程,车队就走得更慢了。将原本五六日的路程,生生拖成了半个月。 就连刚正不阿的孟御史,竟也没吭声。 这半个月里,徐靖又灭了两股土匪。其中一伙流匪,其实离官道远的很。徐靖是听闻流民口耳相传,便领人摸了过去,将那百余个土匪杀了个干净。 孟御史提笔写了三道奏折,一封一封送往朝廷。 身为传旨钦差,朝廷七品御史,他书写的奏折自然是最公正也最有说服力的。至少,比徐靖自吹自擂的奏折可信得多了。 奏折先一步送到朝中,一众文官武将反应不一,龙椅上的天子是喜是怒,都暂且不提。 车队走得再慢,也终于到了京城。 徐靖在城外最近的驿馆修整一夜,特意沐浴换上了崭新的世子服,骑着宝马,腰挎宝刀,徐徐而行。 坐了一路马车的孟御史,眼见着高大巍峨的城门,心里霍然敞亮。 赵夕颜端坐在马车里,听着玉簪海棠兴奋的声音,不由得微微一笑。 “这城门可真是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