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总要雇个手脚干净麻利的伙计住在店里看顾。她是懒怠搬东西跑堂收钱的,有那功夫宁可歇着,多给人发些摩拉就是了。
大约十一点前后,站在门口招揽生意的莺儿姑娘远远就望见往生堂的客卿先生手里拎着包点心样的物什往螭虎岩侧街来。胡堂主在他身旁边走边蹦跶,嘴里时不时冒出“火骰子有六个”之类诗不诗曲不曲的句子,间或偶尔问上三两声好不好妙不妙。
依钟离先生的脸色看,或许是极高极妙的。
待这二人走近,一转弯就进了长乐茶馆。
“哇塞!这!这这这!这么漂亮的大姐姐,我说老钟客卿,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怎么不早点请大姐姐去堂里小坐呢?”
活泼少女背着手在小馆里转了一圈,后院几竿斜竹疏疏落落,借着日头照在窗棂上,好似整间茶馆都僻在竹林中一般。
“不是钟客卿,是钟离。”
男人走在后面无可奈何的摇头,顺手将点心放在老板面前充作贺礼:“开业大吉。”
荣升老板行列的朱樱懒洋洋靠在柜台后面,指着堂中一排大桶道:“承小妹妹谬赞,今儿开张,你即是来捧场的,只管随便喝。签子水牌都在上头挂着,想喝什么自己舀。”
被人故意当成空气的钟离往那儿看了一眼,顿时了然。
桶子里面都是事先沏好的茶水,有红有绿有黑有白,木樨茉莉样样不缺,像给茶园做招揽似的。放桶的台子延出来好大一圈,台子上又摆了三排白瓷小碗。
钟离一样一样细细看去,头一排里全是干果碎。松仁榛子砂仁核桃,样样齐备。第二排又是各种蜜饯以及各种薯粉煮出来的彩色饵块,花里胡哨尤其得小姑娘喜欢。最后第三排碗外头都贴了签子,注明琵琶蜜荔枝蜜并七国各处特产的糖粉蜜膏果子露及北地来的奶汁。
台子底下压着镂空碗柜,脸大的茶碗精巧的瓷勺都在里面放着,旁边牌子上写着“随吃随取不得浪费”八个字。
合着是叫客人自行动手冲调茶羹,就这一碗也敢收一万摩拉,茶果子还要另算。
这人真够懒的,几百年了就没见她勤快起来过,也不知独自在外都过得什么日子。
胡堂主见那坚果碎里有小胡桃仁儿,忙高高兴兴取了碗来舀,钟离趁着她不注意便与朱樱苦笑。
“魈早间来过一趟,把你房顶上的草都给拔干净了。他见你还没醒不敢打扰,又去了荻花洲西面除魔,想来不久即归。”
“哼。”
她从柜台抽屉里翻出一只细长金属桶,不耐烦的上下敲着:“从来病人等大夫,什么时候倒叫大夫等病人?他既然不来,你就把爪子放这儿给我瞧瞧。”
钟离语塞,朱樱看着他,慢慢靠近过去,中间还换了个姿势。
“怎么?钟离先生是怕被我这庸医治出好歹来?”
女人轻笑着,柔顺莹白的长发顺着肩头徐徐滑落,似是斜倚在那端肃青年身侧,两人如今的模样实在像一副海棠苍岩图。
他的身体构造与常人差别甚大,根本无需捉脉,她先前也只不过说笑。但见这家伙频频回避,谁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朱樱眼下纯粹是给气笑了。
“听话嘛,手呢?”
语气温柔得仿佛能拧出水,岩王帝君遇上也得抖三抖。
“我忽然想起来……”
他像个普通男人那样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冷不妨腕间搭上几根微凉细指。
葱管一样,指腹白皙,健康圆润的指甲尖尖上染着一抹殷红。
药材苦香苦香的味道从她衣衫发丝间慢慢蕴开,朱樱已然敛起微笑,眉眼淡然的收回手。
他是从来不会防备身后友人的,冷不丁就叫裹着苦味的丰饶之息探了一个遍。
“我下午就去绝云间寻些药材,你这样……倒是能保持住理智不入魔阴,可最终的结果恐怕难逃轰然倒塌粉身碎骨之苦。”
极力隐藏的秘密被人轻易探知,钟离不由展平眉峰,豁达莞尔:“我这里暂且无碍,这么多年早就想开了。只是魈那里,如果不是你开的连理镇心散恐怕早就坚持不住,还是先给那孩子想想办法吧。夜叉一族犹如飞鸟坠地,如今也只剩这一根独苗了。”
这一个是这样,那一个也是这样。
朱樱“啪”的将金属筒拍在柜台上,没好气道:“你是不是还想说若坨的情况也棘手,也得排在前头?反正你就是要把自己放在最后面。呵,反正迟早所有仙家全都逃不过魔阴入体,你们一个也跑不了,谁都别给我往后躲。”
男人迅速闭嘴,目光平静且宽厚。
此间一隅静得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