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子是所有野兽中最难驯服的。
——柏拉图
埃尔兰兹正式跟随教练学习乒乓球是在五岁,桑托斯教练是从法国乒乓乙级联赛退役的巴斯克老将,肯定比扎哈拉自己和她找的陪练要专业得多。
“好小子!”看着埃尔兰兹热身后,桑托斯教练考验了一下他的基本功,托球、颠球、正手发、反手发,接球…这样的力量与速度在同年龄段的孩子中可以说是顶尖的,这孩子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石,相当值得一教。
最令人惊喜的是,这小子还是个左撇子。
刚窃喜没几分钟的老教练又陷入了迷茫,原来是埃尔兰兹左手打累了,甩了甩胳膊,换成了右手。
“不继续吗,先生?”
“等一下,克里斯,你到底擅长哪只手,左手还是右手?”
“右手,先生,但是姐姐要求我同样练左手,她怕我的胳膊,怎么说呢,不均匀。”埃尔兰兹伸出了两条还看不出什么肌肉线条的胳膊,“您觉得呢?”
“还不错,我们来练习对墙发球吧。”以非利腕打出利腕的水准,这小子绝对有天赋,但桑托斯教练怕过多的称赞令埃尔兰兹心生骄矜,所以刻意不去表扬他,“让我看看你能坚持多少个,克里斯。”
扎哈拉喝了两杯咖啡后,来接埃尔兰兹回家,小孩已经出了一身汗,小脸红扑扑的,累得像头捕猎刚结束的小动物,闹着要姐姐抱,脑袋拱来拱去,蹭了扎哈拉一衣服的汗。
这要是在老家,一顿打就老实了。
“您好,教练。”见教练过来,扎哈拉堆起礼貌的笑容,“今天怎么样?”
“克里斯吗,很好,你要求他左右手同时练是对的。”桑托斯教练估计了一下扎哈拉的身高,“冒昧问一句,您的母亲身高大约是多少?”
“额…和我一样高。”
“您应该有一百七十五公分。”
“一百七十六公分,您的眼睛真准。”
桑托斯教练望着已经长到扎哈拉肋边的埃尔兰兹,颇有些扼腕叹息的意味,“克里斯目前的身高是一百一十五点三公分,按您家族的身高遗传,他的身高未来恐怕不会低于一百八十五公分,想要成为顶尖的乒乓球运动员有一定难度。”
“听到了,教练说你能长到一米八五,谢天谢地,我不用担心你长不大了。”她俯身抱起埃尔兰兹掂了掂,份量还真不轻,“他想成为顶尖运动员的话,会自己努力的,我相信身高不会是限制,有可能是激励他更进一步的阶梯。”
“我赞同您的想法。”年轻姑娘洋溢的笑容总是能打动人,乐观的家庭环境培养出朝气蓬勃的孩子,桑托斯教练对这孩子很满意,“还有一个问题,关于训练…”
“您担心他不能吃苦吗?”扎哈拉一言难尽地摇头,“之前我怕他练习时间太长不好好休息,每天规定时间,后来有一次我夜里起来,发现他的房间里还有动静,他趁我们睡着了自己偷偷颠球。”
这样的孩子,还用担心什么呢。
惊艳的天赋,夜以继日的坚持,要是再加上不服输的劲头,真是一块国家队的好材料啊!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桑托斯教练摸了摸埃尔兰兹的头,“下周见,克里斯。”
“再见,先生。”
世界上是有天赋这种东西存在的,扎哈拉承认这一点,但她的信条就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学习任何事物都要打好基础,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基础不良的好建筑是没有的。
潜移默化,她的习惯也影响了埃尔兰兹,单调的挥拍,重复、重复、再重复,在打出最理想的弧度之前,是数以千计的挥拍,积累而成的肌肉记忆。
前额的汗水晶晶点染着亮光,其他孩子下课后都走了,只有埃尔兰兹对着墙,执着地练着球感。
“我像他一样大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拼命。”青春已逝,徒留唏嘘,桑托斯教练和扎哈拉坐着小声聊着天,“假如到了十岁时克里斯还是一样拼命,那么他在乒乓球上会有大成就的。”
“比如西班牙第一个乒乓球世界杯男单冠军?”扎哈拉玩笑道,“我记得,西班牙还没这项荣誉吧。”
“是啊。”桑托斯教练又是一阵长叹,“不仅没有冠军,连亚军和季军也没有,男乒没有,女乒也没有,单打没有,团体也没有。”
“唉,四千多万人的大国,却没有一个乒乓球世界级名将。”说到伤心处,这个一米七的巴斯克大汉唉声叹气起来,为自己年轻时没能为国争光而失落。
没事,在那遥远的地方,还有个坐拥十几亿人口的大国足球世界杯出不了线呢。
“停下吧,克里斯,今天就到这里。”过度的练习对运动员的成长无益,桑托斯教练叫停了埃尔兰兹的练习,“克里斯九月份要去小学了吧?”
“是啊,一眨眼,他们就长大了。”扎哈拉递给哒哒哒跑过来的埃尔兰兹矿泉水,“慢慢喝。”
埃尔兰兹徒手拧开了瓶盖。
嗯,大力出奇迹。
加比娜目前正在读初四,她的主科与选科成绩一直稳定,升入高中部是完全没有问题,而埃尔兰兹就读于东桑坦德的公立小学,每天除了玩就是闹,一放学回家,整个人跟泥里淘出来一样。
七岁八岁狗都嫌,埃尔兰兹还不到七岁,就已经够让人头疼了。
打也打不得,当众批评还容易伤自尊,私下里批评,这皮猴子有一百句话哄着你,她稍微一大声,立刻眼泪就下来,红着眼睛说对不起,这影帝般的演技,要不是她早已司空见惯,说不定还真信了他的邪。
有时候她真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教育出了差错,但在和其他家庭的父母交流后,她发现一个孩子一个样,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孩子,也没有完全相同的家庭,在不同的教育环境下,比起维持家长的威严,更重要的是,为孩子树立良好的榜样。
那么问题来了。
扎哈拉不止一次地自我检讨,自己是否能作为合格的榜样,给予埃尔兰兹相应的引导。
如果她不能呢?
如果她一开始的选择是错误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