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屋外淅淅沥沥,雨余芳草斜阳,屋内流苏帐暖,翠鼎缓滕香雾。
桃红轻挑起姑娘的床纱,甜腻腻的女儿香气瞬间弥漫,姑娘虽对自己平日仪态一向严格,可这如小儿蜷缩的睡姿,是本能,可就不好控制了。桃红看自家姑娘难得不设防,露出这娇憨可爱的一面,也忍不住捂嘴偷笑。
菊青端着铜盆进屋,轻声问桃红:“姑娘还没起吗?”
“还没呢!”桃红小声回道。
“今日要上学堂了,可不能让她这样赖床。”菊青觉得不大对劲儿,一边说,一边走近去瞧林思悠。看到自家姑娘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心中警觉,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姑娘发高热了,你快去禀告夫人。”菊青着急忙慌的对桃红道。
此时的杨冉刚起身,正在灵芝的服侍下用早膳,听见桃红来报,便让刘嬷嬷去保和堂找郎中来瞧瞧。
杨冉抬起筷子的手又放下,对灵芝道:“你随我去玉林园看看。”
菊青一直拿帕子给林思悠敷在额头降温,这会儿都换了两盆水了。等外头来报夫人到来,杨冉半只脚都踏入屋内了,菊青忙起身让开。
自到侯府以来,也没见夫人来玉林园瞧过姑娘几次,本以为夫人与姑娘母女之情淡薄,可看到此刻夫人一脸担忧的俯身为姑娘擦拭额头,动作温柔慈爱。
菊青又觉得,天底下没有母亲会不心疼自家孩儿,夫人一定也是很在乎姑娘的吧。
保和堂中,桃红随刘嬷嬷正焦急的等着。
医童从后院出来,满含歉意道:“如今是春夏交替的时节,病患实在太多。我们医馆三位郎中,两位今早都出诊了,还有一位回乡去了,请嬷嬷还是去其他医馆看看吧。”
“这可如何是好,我们五姑娘身娇体贵的,哪里经得起这折腾。”刘嬷嬷急得满头大汗,又对桃红道:“你快去其他医馆药堂看看。”
桃红应声后,小跑着出了保和堂。
此时刚过辰时,天将大亮。空旷的大街上,唯有早点铺陆陆续续开门。桃红又跑了两家医馆,一家药堂,都还未挂幌。
高飞,高远两兄弟此时正要赶往城门口,昨夜那王贺在刑部畏罪自尽,探子来报王贺身上有认罪文书。今儿一早,世子就派他两赶去城外乱葬岗,势必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将文书拿回来。
顾子珏自上次被陛下叫到养心殿后,便已明了陛下对此事态度。但他私下却让探子监视着王贺的一举一动,肖家多次动用权柄想将王贺挪出刑部,都被顾子珏暗中阻止,这才狗急跳墙杀人灭口。
可幸的是,王贺此人也还没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看自己无法调出刑部,便料到了今日下场,死前还留下了认罪书。
狡兔死,走狗烹,看来王大人还记着世子送他入刑部大牢时的忠告呢。
桃红在街上急得团团打转,高飞从她身边打马而过,一下想起这个丫头。在荆州船上,自己曾让她将世子的玉佩转交给侯府五姑娘。她作为五姑娘的贴身丫鬟却在这儿,莫不是她家姑娘遇到了什么难事?联想到昨日种种……
“好哥哥,我这儿有些事,你先去,我一会儿忙完再来。”高飞勒马对高远道。
“你不怕世子怪罪?”高远问道。
“这事不处理,世子爷怕才是真的要怪罪咧。”虽是一母同胎的兄弟,但高飞比哥哥可玲珑剔透太多了。
高远睥了他一眼,没再管他,转身挥鞭,快马离去。自己这个弟弟做事虽毛躁,但也并非不知轻重之人。
“姑娘似有什么难处?”高飞掉转马头追上桃红,俯在马背,躬身问道?
桃红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跳,看这位郎君面熟,这才想起他是世子的近侍,便管不了那么多了,焦急道:“我家小姐发了高热,如今医馆药铺还未开门,我又找不到郎中。”
说完,就开始呜呜哭起来。
“你别急,别急。这样吧,你先回府,我去帮你找世子。”高飞安慰了桃红,快马加鞭赶回国公府。
国公府大门口,顾子珏一身朝服,正要上马车。就见高飞快马疾驰过来。
“世子,世子先别走,那位侯府五姑娘发了高热,她的贴身丫鬟正在到处奔走,找不到郎中,急得在大街上哭。” 高飞大口喘着粗气,因过于着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你拿着我的腰牌,派府中吕大夫去一趟武安侯府。若有人问起,就说是我一好友病了。”顾子珏取下自己的腰牌交给高飞。刚要再回马车,又道:“别说是我请的。”
“是,属下这就去办。”高飞朗声道,自己这次果然赌对了。
侯府这边,菊青刚给小姐服下汤药,出屋轻轻掩上房门,便见桃红从院门口进来,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疑惑的问道:“这又是怎么了?我们的大功臣怎么还哭成花猫啦,多亏你找来的吕大夫,姑娘刚服了他开的汤药,高热便退下了。”
“吕大夫?什么吕大夫?”桃红擦了擦脸,想到小姐退烧了,这才放下心来。
菊青看桃红这样子,不像是装的,把她拉到一旁,低声问:“人不是你请的?到底怎么回事?”
桃红这才将刚刚的遭遇,事无巨细跟菊青讲了一遍。
“小姐还未出阁,这事传出去可不得了。若有人问起,你便咬死说这吕大夫就是你在外面请来的,记住了吗?”菊青嘱咐道。
“记住了,我不会乱说的。”桃红郑重点点头。
林思悠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父亲揽着自己和母亲,让她们先回外祖母家,等他那边安定下来,就接她们回去。
画面一闪,安宁的午后,母亲摇着团扇,抱着她在树下乘凉,自己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
池塘边的蛙叫,草里的蛐蛐声,树上的蝉鸣,越来越远,迷迷糊糊中仿佛有人对母亲说了什么,那人还提到了爹爹。
爹爹怎么了?爹爹答应今年端午带她去看划龙舟的,是爹爹要来接她们了吗?
母亲的眼泪滴在自己脸上,她一下子惊醒。蛙声,蛐蛐声,蝉鸣声,母亲的呜咽声,一下子清晰起来。
“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