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以后。
郑泽秋被闹钟叫醒的时候天才刚亮,他撂下手边的习题,随便洗漱了一把就匆匆跑出了房间。
“王阿姨!王阿姨!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他话说到一半,寂了声。
沙发上,他那万年见不到一面的爸妈正顶着两对浓重的黑眼圈正襟危坐,紧紧盯着并排摆在桌子上的手机。
郑泽秋下意识开口嘲讽:“你们回来干什么?怎么,公司倒闭破产了?”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
但还没等他说什么补救,他爸郑铭就寒着一张脸站了起来:“臭小子,你说什么呢?我和你妈每天在外面累死累活地工作,供你吃供你穿,你就这么对我说话?我真是白养了你这么大!”
郑泽秋气得涨红了脸。他暗暗攥紧了拳头,声音猛然拔高:“是我求着你们养我的吗?我稀罕你那点钱吗?既然这么不想养孩子,那你生我干什么?”
“你再说一遍?”郑铭愤怒地站起身,“小兔崽子,我看你是长本事了。”
郑泽秋哆嗦了一下,却还是倔强地瞪了回去。
他妈袁容连忙拦住自己的丈夫:“你干什么?刚回家就要和孩子动手?”
她把丈夫摁坐在沙发上,疲惫的脸上扯起一抹笑容:“来,阿泽,别和你爸见识。他忙得好几天都没睡了。这两天火大呢。你过来,妈妈看看你。”
郑泽秋踌躇了一下,一声不吭地绕过他爸走过去,被他妈妈拉着坐到了沙发的另一边。
袁容亲昵地抚摸着儿子的后颈:“上回考试考得怎么样啊?”
郑泽秋低着头没说话。
郑铭气还没消,瞧见他这么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冷哼一声:“看这样子就知道,又考砸了是吧?”
郑泽秋却平静地反驳:“我考了第一。”
郑铭让他噎了一下,扭过头去不说话了,眼底却滑过一丝满意。
袁容瞧了丈夫一眼,笑起来:“哎哟,这么棒?不愧是我儿子!你瞧你爸,这回可没话说了吧?”
她开心地摸了摸儿子的头,柔声商量:“我儿子这么棒,咱们今晚要不要庆祝一下?我和你爸今天都没事,咱们出去吃饭好不好?儿子,你想吃什么?要不,咱们还去上回你觉得好吃的那家店……”
“妈。”
郑泽秋轻轻拉下母亲的手,很平静地问:“你上回答应我去参加家长会,是不是又没去?”
袁容有些尴尬:“对不起,阿泽。那天、那天妈妈真的不是故意不去的,当时公司里临时有事……”
郑泽秋沉默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不满地看着他的父亲,又看了看身旁着急解释的母亲,笑了笑。
他轻声反问:“公司没有你们是会倒闭吗?”
“你!”
他打断了父亲的斥责,语气毫无波澜:“我已经高三了。上一次考试是一模。”
郑泽秋望着他的父母,真切地感到疑惑:“你们又不管我,那你们生下我来是干什么的呢?”
“是为了接替你们的事业,还是为了给你们考一个好成绩?”
他弯唇笑了笑:“所以,我到底是你们的儿子,还是你们雇来做交易的乙方?”
郑铭愕然看着他,袁容却早已泣不成声。她抓着郑泽秋的手,哀声问:“阿泽,你怎么会这么想呢?爸妈努力工作,不就是为了给你一个更好的未来吗?”
郑泽秋轻轻挣开她的手:“妈,那是你们以为的好。”
放在桌上的两部手机发出了“叮咚”一声,暗下去的屏幕亮了起来。
沉稳成熟的男声缓缓传来:“欢迎来到地府特别节目——两界一家亲。我是主持人,判官崔珏。”
郑泽秋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眼神微微诧异地望向父母:“难道你们也……”
这是某直播平台上出现了一个新人账号。
这个新人名叫两界一家亲,头像是中老年风格的睡莲,偏偏有个官方认证的小标志“地府官方账号”。
主播是个三四十岁的成熟大叔,穿着一身得体又严肃的西装,半长的头发被仔细打理过。
他冲着镜头温柔地笑了笑,发间隐隐夹杂的银丝没有折损他半分气质,却又为他增添了一抹岁月沉淀过后的沉稳。
“现在,让我们先来联系第一位客户。张先生,您的姐姐有话想对您说。”
电话铃声在直播间里响起,郑泽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锁屏,他的手机上也赫然显示着这个直播间。
他仔细看去,屏幕一角飞快地刷着弹幕。
“地府?真的假的?”
“误入的。主播好帅一个大叔啊!叔控狂喜。”
“我去,昨晚我做梦梦见我爸了。老爷子拎着我的耳朵逼我进直播间,居然还真有?”
“我哥前一阵出车祸去世了,昨天晚上梦见他了,让我来这里。”
“诶,大家都是梦见去世的亲人了吗?”
“不,我是梦见了刚去世的朋友。”
弹幕一顿,又飞快地刷了起来:
“我也是!”
“天哪,这个直播间到底是什么来头?”
“灵异事件?呵,我还偏不信邪?”
“不会吧,我们真的还能见到死去的家人吗?”
弹幕的讨论越来越激烈,就在这时,直播间内传来“滴”的一声轻响。
电话接通了。
那头迟疑了一下,传来了一个好听的男声:“喂?”
声音有点沙哑,但能听出来很年轻。背景音有些嘈杂,间杂着脚步声,声音渐渐小了一些,应该是男人走到了比较安静的地方。
男孩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累:“你们有什么事吗?”
主播扭头看向屏幕另一侧:“你可以说话了。”
那是一个很阴暗的墙角,隐约能看见那是一个很窈窕的女人的影子。
片刻后,角落里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小念,我是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