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罂根本没留意到晏骁是什么时候走的,她随便拦了一个过路的人,打听鬼魂上身的程家人住在哪里。
哪知这人听到程家活像见了鬼,往一个地方指了指,拔腿便跑。
“有必要怕成这样嘛。”季罂满头雾水。
红玉姬道:“人怕鬼本就是常事。”
按照指给的方向,走了没多远,天色忽然变暗了。
天又黑了……
两人脚下放缓,抬头看向天幕,几团浓厚的黑云正从天际徐徐压来。
天色转眼黑成了锅底,整条道路在顷刻间陷入一种诡谲压抑的气氛。
更为古怪的是,所有的商铺都有条不紊且忙碌地收拾着摊铺,他们仿佛得到了某种暗号,打烊关门,却没有一盏灯亮起。
目睹了全过程的红玉姬和季罂站在原地,两人突兀得有些格格不入。
等想起询问缘由时,那些路人早就跑回家去,商贩也都藏进屋宅,根本不愿理会她们。
而下一瞬,道上刮来了一阵大风,卷起路上的土石。
乱尘迷眼,大风吹得人站不住身,两人捏诀定住了身形。
等到这阵风刮完,逶迤而来的层层铅云也把整座王城裹进了黑暗。
红玉姬侧耳听着动静,缓缓抬足,看不见的季罂为了不摔跟头,寻摸着牵住她斗篷,“你看得清往哪走?”
红玉姬低声道:“闭嘴,别说话。”
有一股气息潜藏在黑雾中,是凶煞出来的阵势,两人修习鬼术,对这气息自然无比熟悉。
但奇怪的是,气氛烘托得像七月鬼节时万鬼出行,却半只鬼魂也没见到。
“你身上的煞气收起来没有?”季罂怀疑是她没收煞气,吓得鬼类根本不敢出来。
“收了。”红玉姬的斗篷让她扒拉得快掉下来,转头看向紧紧抱在胳膊上的手,“放手。”
黑雾稍退了些,季罂还攥着她的斗篷,不肯放手。
红玉姬用无可奈何的眼神看着她,“程宅到了,你还抓着我。”
她们面前伫立着一座宅院,正是程家的宅院,不过大门也像其他门户紧闭着,门前的两个石灯没点,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
季罂问道:“要不翻墙进去?”
红玉姬睨了她一眼,没说话。
季罂跳起来就要准备翻墙,被红玉姬揪着衣裳拽下来,“翻墙是毛贼所为。”
“什么毛贼不毛贼的。”季罂的眼睛快要翻到天上去,“不翻墙进去怎么找线索。别跟我说你从没翻过墙。”
“……”红玉姬眼神飘闪了一下,“这股煞气就在宅子里盘桓,准备伺机逃走,先别轻举妄动。”
季罂被她这句话转移了视线,“你可分辨出源头了?是鬼族还是凡间人鬼?”
红玉姬确信地点头,“只是枉死的冤魂,这种人鬼白天会寄居他人身体,以便出入阳间,一到晚上就会离开躯壳四处游荡,他们不会一直强占别人的身体。”
季罂明白了,“枉死不肯投生的鬼魂,多半是有心愿还未了。”
否则也不会寄居那么多人,将他们生生耗死。
“当心,它出来了!”红玉姬低喝一声,“别走神。”
她挽指捻诀放出法阵,吸走煞气。
“何方鬼魂造次,还不现形。”季罂朝空中喝道。
半空果然飘出一道魂影,聚出的人形不甚清楚,大概能看出穿戴华丽,生前应该不似落魄之人。
这鬼魂亡魄因为生前枉死,死后不甘,被强大的执念支撑着。
它被红玉姬法阵拦截,却不厮磨缠斗,卷着煞气鬼雾退回了程宅,重新飞回人的躯壳。
如此一来,红玉姬只能收手。
季罂道:“明日过来再看。”
于是两人离开程宅,在附近找了个高处的亭楼暂栖。
季罂早就困得哈欠连天,直接歪在了美人靠上睡觉。
红玉姬已经养成夜间修行的习惯,日日都是如此,但不知为何今夜迟迟不能心静,胸口那里总是跳得很快。
“我猜是因为蛟龙没有与你完全融为一体的缘故。”季罂半睁开眼睛道,“它还在与你争抢身体的控制权,你可得加倍小心了。”
“你知道什么!”红玉姬的目光倏地冷了下来。
季罂只是一笑,“过去这么久了,何不接受妖变的事实,再顺便捋捋,谁会用这种阴损的法子把妖丹给你,那个人是想帮你,还是害你……”
她还在继续多舌,一丝劲风掠过脸颊,纤细的脖子被五指死死扣住。
尖锐的指甲穿透皮肉,直接扼住她的命脉,季罂痛哼一声,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睛瞪着红玉姬,眸中怒火翻涌,艰难地发出质问:“你疯了?!”
“我是疯了。”红玉姬腥红着眼,叩在她颈上的五指反而掐紧,僵持了片刻,力道才慢慢松解。
“再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你。”
手指松开,季罂捂着喉咙趴伏在美人靠,难受地咳喘了几声。
“不说就不说,你凶什么。”她背过身摸了摸脖子,血丝都渗了出来,“你下手还真狠,没把我给掐死。”
她嘀咕完,心中只觉无语。
她被红玉姬所伤,也怪自己毫无防范。但即便是她处于弱势一方,没有任何威胁,红玉姬还是轻易动了杀念。
仅仅就因为她说的几句话,这是什么道理?
“抱歉,刚刚我心神大乱……”红玉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这些话只想杀人。
她并非愚顽之人,只是不肯相信,师父为了让她吸取蛟龙的道行,不惜摆下这样一个局。
在她年少时,李鹿玄就不止一次逼她吞下蛟龙元丹。
李鹿玄从不隐瞒他的目的和野心,他告诉她,蛟龙失去了肉身,需要在一个完美的躯壳里存活。而她拥有神身,是最好的躯壳,只要吞下蛟龙妖丹,她就能得到与天地抗衡的力量。
她不肯变成妖物,自是不肯,想不到他会用这种迂回的方式。
如今蛟龙已经在她身体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