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一旁瞌睡打盹的宫人,反而蹑手蹑脚自己悄然更换,被蜡油余温烫伤了手臂也只悄悄遮掩下来。还是被长乐发现,向长历帝“告状”,才让皇帝知道了真相。
皇帝大为感慨,叫太子至前问询,《长历实录》一卷详细记载了此次对话。
“儿为君,何故至此?殊知驭下不严,终为人诟。”
太子正色答曰:“为君子者,实应仁爱万物。宫人夙奉夜值,已尽本业,何因臣一己之私,扰人清寐。”
帝大喜,曰:“子孙若此,实乃江山之幸。”于是,特命工匠制长燃烛,赐名“映雪泪”,效古人“萤囊映雪”之典,以咨太子勤勉。
真实情况倒和坊间记载大体一致,只是在这“映雪泪”蜡烛一事上有些出入。
长历帝是悄悄命人特制了一种燃烧更慢的蜡烛供太子读书专用,只是制作工艺较为耗时和复杂。长历帝深知太子脾性,连谨慎伺候的宫婢宦官都不愿劳烦,何况工匠?是故将蜡烛的出处遮掩了下来,只说外藩进贡,因蜡烛通体雪白,似西域山巅之雪,燃烧时蜡滴浑圆,似美人之泪,时间久了,宫人给起了个玩名,叫“映雪泪”,方这么传扬开去。
后来太子早丧,案头尚有余温的蜡烛刺痛了长历帝的心,疼惜爱子黄泉孤寂,也避了睹物思人,他下令东宫书阁中所有藏书和蜡烛皆入明怀太子地室,千年万年,常伴左右。
世人不敢触碰长历帝这处逆鳞,无人敢擅用故太子的任何遗物,是以映雪泪应明怀太子而生,亦随明怀太子而逝,随着主工匠在明怀太子一月后悄然故去,这项工艺也彻底失传于世间。
所以,这么些蜡烛,只会是出于明怀太子墓!
耳畔,殷恪轻叹口气,“巧了,寺卿大人的大舅哥,是太常寺少卿,我若没记错,好像管的正是皇家祭祀,寺卿大人,我说得可对?”
被千户制住,跪伏在地上的妇人迫不及待抢白道:“大人,您直接去瞧瞧李府的库房吧,蜡烛是成堆成堆的码在那儿,死物不会骗人,全是李家监守自盗的罪证啊。”
像是预料到了大势已去,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德豫忽然弯下了膝盖,重重跪在了殷恪和长乐的面前。
“是老臣利欲熏心,晚节不保啊,先太子突然薨逝,库房中尚遗留着如山的映雪泪,我那妻舅又是管着丧仪的,他说以后映雪泪有价无市,库房剩余的这些又无人再敢用,不若偷偷卖了出去,全当作一桩无本有利的好买卖。也是这几年我府中花费颇多,二儿媳离世,三闺女远嫁,老太太明年还有八十大寿,花钱和淌水一般,面上体面险都保不住,一时鬼迷心窍,走了弯路,还望缇帅海涵,该罚该偿,全凭缇营卫吩咐,万万救我族中老小一命。”
长乐忽地想起今日在宫中被带到自己面前两个犯事太监的事,夹带北苑的遗物,偷卖东宫的库存,多么相似的案情,多么一致的苦主!
要知道,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她不能再忍让。
“果如李寺卿所言,放着家中堆满房的蜡烛不用,为何在深夜特特带一箱到这无人的院落?”
长乐的话似乎刺激到了带路而来的妇人。
她猛地挣开了千户们的钳制,朝长乐冲了过来。长乐反应不及,双脚尚未挪动,早有一双手护在了她的面前。
是殷恪。
另一边,李德豫也算眼疾手快,飞快起身拦住了妇人,“你这是要作什么,这笔买卖我早就说不做了,你们不依不饶,带着样品来威胁我,见人来了,又反咬我一口,现下,甚至在贵人们面前放肆起来。”
推搡间,李德豫趁乱错手钳制住了妇人的气管,让她无法发声。
不是说二人不认识吗?怎么现在因果由来说得这般明晰。
况且就在刚刚,还一口一个狗鼠之辈,如今成了嘴里的贵人?
李德豫前倨后恭的嘴脸,让长乐惊诧。这宦海浸染习得的入木三分的变脸之术,令她深深担忧大承朝的吏治。
余光瞥过妇人眼中有泪,却口不能言,有怀疑,在她心中腾起。
“你放开她,让她说。”
声音不大,清冷冷的,然而,不怒自威。
千户们冲上前拉开二人,那妇人终于挣开了辖制,顾不上脖颈上可怖的勒痕,趋步向前,在长乐面前跪下磕头,声音哀戚而惶恐。
“娘子,善心的娘子,老奴求求你……别再被他耽搁了,快去……快去假山下救人,已经一炷香了,再不去,一干人就要活活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