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沙场,亦不在朝堂,惟愿效法薛公,一意壮大厂卫,以报君恩。”
长乐回头,不知何时,有一银甲少年立于己后,冷然之气,望之亦寒。
“缇营卫千抚使霍狩,见过贵人。贵人应知,缇营卫同世家势不两立,封侯拜将者,不可担缇营卫职。”少年冷冷道。
少年倨傲,长乐却无芥蒂。如此年轻,身居千抚使要职,可见本事高。长乐由衷感叹,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阿。
殷恪嗤一声,似乎对少年颇头疼:“陈年旧事,提他作甚,风尘仆仆回来,寻你魏大哥换身干净衣服。”
“逃兵案告罄,下安西四镇都督两名,副都督四名,羁瀚海军经略使1名,霍,幸不辱命。”少年单膝跪地复命,语意铿然。
殷恪哂笑,“看来同丹厥的战事,三月内可平。”回身又换了副温润面孔,“劳您久待,走,回府吧。”
上位者的运筹帷幄之气度,同清风月朗的贵公子,殷恪切换起来,毫无凝滞。
被蛊惑的,是长乐。
长乐答好。出来的时候,街市上依旧游人如织。难得可以自由走在上京的坊间,长乐推拒了候在门外的马车,想多走几步。
殷恪自然不会拂了她的意,扬手挥退了马车,提着灯笼,一步一影地伴在长乐身侧。
“今日在阿霜处,听殿下提及东市,想不想去瞧瞧?东市两百二十行,今日彻夜通明,绢行、锦行、珠宝香料行会把最时兴货物摆出来,招揽顾客,算得上一种野趣。”
一点不像草蛇灰线,决定千里之外战局,三军生死的谋臣,此时的殷恪,是游走烟火人间的锦绣公子。
长乐擦了擦未干的眼泪,心头颇暖,未想自己随口一提,竟被他记下。不过,相比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她的兴趣实在别处。
长乐掖了掖袖口,似有些不好意思,“听侍女们说,东市有家鱼肆,丁子香鱼脍做得极是爽口,吃一回便会念念不忘,每日门前排得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如晦哥哥,你先前去过吗?果如传闻那般味美至极?”
“白龙臛、乳酿鱼、丁子香脍绕心头,季氏鱼肆三绝,殿下可以都尝尝。”
显然是碰上了行家。
长乐连连点头,颇有些江湖豪气,“那便走,去瞧瞧热闹!”
出了胜业坊往南,即至东市。东西南北各两条街道将东市裂成个“井”字型,市内火树银花、张灯结彩,亮得有如白昼,处处是攒动的人群,哄然的笑声,时有香车宝驹经过,衣香鬓影、环带飘香,一幅升平人间秋景图。
旧时,长乐只在上元节,在丹凤门上,父皇身后,远远望过出游赏灯的人们。他们欢欣鼓舞、他们山呼万岁,不识其人,隔着百来米远的距离,像画布上的群客,慈容善貌却面目模糊。这一次不同,她头回身处其间,近距离观察着他们,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穿着华服锦裳、裹着粗布麻衣,呼朋引伴,拖家带口,什么样儿的都有,全是呼着热气、说着各色方言的鲜活的人!
长乐不知道,她的新奇,全数落在殷恪的眼中。
饶是他见多识广,有时亦不得不感慨,长乐长公主乃是位妙人。她是在最广厚羽翼下被呵护盛开的牡丹花,该像先皇常说的那般,一生平顺,幸福无忧。
然而短短一年,突逢数变,她有被短暂击倒,依然挣扎着爬起。
她没有在诡谲朝堂搅弄风云的经历,却也能在被宇文裹暗算未果的情况下,咬牙忍让伏线千里不动声色让她吃个暗亏;她一如所有未出嫁女儿般,期盼着如意郎君拯救自己脱离水火,然而最后被贺明章放弃,她颓丧不过半日,就来了个曲线救国,拉来广阳郡夫人。
今天,东宫旧物失窃,“映雪泪”重现天日,她的伤怀他能明晰感知到。可也就短短几瞬后,她收敛了自己的情绪,重振精神,做回了冷静坚强的长乐长公主。
她还有她的小儿女习性,想走走上京最热闹的街市,尝尝最地道的食肆,大恸后属于长乐长公主的疗伤方式,让他一个儿郎都甚有些钦佩。
他看破不点破,知晓她不想立时回齐国公府,带她来东市散心,不去管宫中那套验食的繁文缛节,径直去最有名气的馆子,或许人多眼杂,将来甚至会流言四起,但不怕,缇营卫永永远远护得住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