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饭桌上,很多人都做不到的食不过三,他坚持了十几年。
从小到大,无论是食欲、物欲还是情.欲,他从来都很克制,几乎不会展露自己的喜好。
现在,对这个女子的关注,实在太多了。多到让他经不住想起许多旧日的事来。
虽然都是细碎的片段,记忆中的人事都模糊不堪,但每次见到她,他内心都有种强烈的感受,强烈得使他困惑、使他迷茫、使他不安。
自从八年前,外祖家被抄,父亲派人接他回汴京,他在途中遇刺,伤到头部,险些丧命,就失去了许多记忆。
可是,上天却又不干脆使他全然忘却,仍残存着些许余念,纠缠不清。
这些年,他总会梦见漫天火海,梦见母亲的呼唤,梦见外祖一家喊冤叫屈,还有一个女孩狡黠活泼的笑声萦绕耳畔……
他知道她很重要,可是怎么都忆不起她的名字。
昨晚见到沈如尘时,他不知为何,竟无端联想起了她。明明她和梦中那个影子的气质全然不同,可他的内心却从未有过的摇撼。
他尝试问她的名字,那一瞬间,他有一种错觉,或者说是确信,确信只要她说出那个名字,他就会立刻想起来。
可惜事与愿违,她并不是。她怎么可能是。
骤然陷入回忆,裴旻时有些头疼。他扶额垂眸,移开视线,准备离开。
但如尘早已发现了他还在院中,忙敛住笑容,拉着丫鬟给他行礼,远远地,肃声说道:“夫君慢走。”
裴旻时与她遥遥对望一眼,微微颔首,提摆跨过门槛,往外院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真的消失在了黑色的院门之外,如尘才放下心来,拉着沉烟道:“看来,这个裴大公子人还不错,虽然冷淡了些,但不难相处。”
随后,二人一前一后,跟着雨歇小筑的管事齐妈妈,去了侯府大娘子所居的言雀阁。
看到厅上肃然静坐的众人,或抿唇喝茶,或正襟危坐,如尘立刻敛住了笑容,低头慢步走了进去。
堂上所坐之人众多,全是陌生的面孔,大多衣冠整肃,沉声敛气。十几双眼睛,皆注视着她。屏息之间,她瞥见了侧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裴槐序也坐在厅上,手里捧着茶杯,静静地喝着。她没想到,自己竟有一日会觉得他分外亲切。
她的心吊到了嗓子眼,默默跟着齐妈妈,对居中坐着的平阳侯裴元丰,行了大礼,随后在尚未认清面孔的丫鬟手里,接过茶盏,双手给他奉上,并改口道:“请父亲喝茶。”
裴元丰虽年逾半百,但兴许是武将出身,仍旧精神矍铄。他面相威严,似乎对她的礼数和气质甚是满意,神色也有些慈爱柔和。
接过茶后,他喝了一口,边给敬茶礼边说道:“好孩子,旻时身子骨弱,礼数不周,让你受了委屈,还请你多担待啊。”
如尘听了,有些惶恐,忙低头作揖道:“夫君的情况,家中长辈事先已跟我聊过,我都明白,谈不上委屈的。”
裴元丰抚了抚胡子,微微一笑。随后,如尘又在指引下,给边上坐着的侯府大娘子行礼敬茶。
她微微有些惊讶,毕竟对方并不是想象中仪态端方的中年模样,反而是个明艳动人的女子。瞧着也就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美目流盼。
“好孩子,快去见过众位长辈吧。”明氏微微一笑,言谈倒是老成。
而后,如尘又纷纷对着其余亲戚行了礼,敬了茶,由于人数众多,她一时半会儿记不住谁是谁,只是跟着齐妈妈的指引改口。
半晌,又让她转身去见过小辈。
“这是你二弟,槐序。”明氏主动向她介绍道。
如尘看了他一眼,行了平辈礼,缓声道:“二弟。”
他坐在红杉木椅上,嘴角噙着笑,面对如尘的行礼,也直起身来,回了句:“嫂嫂。”
“这是你三妹妹,苍灵;四妹妹,玄英。”
如尘抬眸看到两个年轻女子,年纪略大的约莫十六七岁,生得纤巧静默,温柔和平;年纪略小的年方十一二岁,眉间若笑,顾盼神飞。
“嫂嫂你真漂亮。”玄英的性子似乎更活泼开朗些,直接拉着她的手笑道。
如尘一一行礼见过,瞧着场上众人虽规矩甚严,但全都是和善的样子,便松了口气,在裴元丰的示意下落了座。
对于裴旻时的缺席,他们似乎都习以为常,默契地都没主动提起。
一群人在厅上对她说了不少客套话,问了些扬州的风土人情,还嘱咐了些不痛不痒的话。
至于沈家的事,只有裴元丰问了几句,他似乎和沈家祖父有些许交情,听到沈家老太太精神尚好的消息,还欣慰地笑了笑。
本以为再坐一坐,就可以散了,不想意外出现了。
不知裴槐序是看她哪里不顺眼,非要为难她一下,对着裴元丰就是一声夸耀:
“父亲,儿子在扬州时,听闻沈家极其注重教育。家中请了女学究,就连府上的丫鬟也能吟诗作对,个个都是才女。
既然嫂嫂在这,不如让她给咱们露一手,儿子也想见识一下扬州才女的盛名。”
说完,场上众人都看向了她,小玄英兴趣似乎更盛,天生就喜欢看热闹,遂有些起哄地说也想见识见识。
如尘幼时在家,确实学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后来进了沈府,跟着沈依箩做陪读,也略微念了些诗词,但造诣实在不深,更妄论什么才女。
要她现场做诗,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她幽怨地瞪了裴槐序一眼,对方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冲她微笑。
她只好又尴尬地看了看裴元丰,希望他能解读出自己神色中的为难。
当然,他解读不出。裴元丰笑道:“既如此,你就随便写首诗,当做是给你们两口子的新生活,题个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