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每逢上元,也会彻夜通宵,放灯祈福,但繁华程度远不及汴京之万一。
如尘跟着裴旻时,到九子母殿逛了圈,又辗转走到东塔院。
沿路的摊铺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悬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不时还会设置新巧的表演吸引顾客。
如尘偶尔行至某处,看到格外拥蹙热闹的角落,挤进去总能看到是卖艺的在表演。
要么是说书的,要么是皮影戏,还有打铁花、相扑杂剧、甚至有舞刀弄剑的武打表演,各种各样。
不时还能看见伶人搭着台子,在棚里唱戏。
如尘一面赏花灯,一面被异彩纷呈的表演吸引,走走停停。
不知逛了多久,才渐渐走到汴河岸边,看见桥上行人来往如织,桥下灯河蜿蜒,仿佛没有边际。
油炸元宵的摊位在桥头靠北,汴河岸边,待他们抵达时,摊位前早已排起长队。
裴旻时便让有来排队去买,他们则在岸边的诸色杂卖前,边走边逛。
河边有很多人在放水灯,自然也集聚了许多专门卖莲花灯的小摊贩。
如尘拉着沉烟,便也买了两个。
“二位姑娘,可以将自己对亲人朋友的祈愿写在灯上。”摊主笑着递来了毛笔。
沉烟接过来,便刷刷写了起来。
如尘抵着毛笔杆,思忖许久,写了句:念念吾姐,沉烟吾妹,安康喜乐。
她的字写得小,灯瓣上还有点余地,正思忖该写什么,抬头瞥见裴旻时站在不远处的摊位前。
他拿着一个面具驻足良久,若有所思的样子。沉默时,有股沉郁忧伤的气韵。
如尘撇了撇嘴,执笔蘸墨,写下一行字:旻时吾......
她顿了顿,忽然发现不知该以何身份称呼他。
夫?好似称不上。兄?早已逾越了界限。友?更是问心有愧。
“你写的什么?”
忽而,一个熟悉的男声传来,如尘微征,抬眸看到裴旻时站在身前。
他被她的反应激起好奇心,欲凑前去看,如尘连忙捂住了莲花灯。
“秘密。”她默默退了几步,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字补完。
她写的是:旻时吾夫,长乐无极。
“这位公子,买几个莲花灯吧,给亲朋好友祈个福。”
摊贩很有眼力见,看见裴旻时衣着不凡,便殷切推销道。
裴旻时抬手,下意识拒绝:“我没有可写的人。”
如尘垂眸,默默搁下笔墨,揶揄了句:“公子这话,若是让那位意中人听见,可要伤心了。”
说完,她没看裴旻时的反应,只是走近河岸,拢起鹅黄长衫的宽袖,俯身将灯放了出去。
莲花灯飘飘荡荡,融入万千灯海之中。
须臾,裴旻时也来到汴河岸边,坐在岸边所建的小亭阶上,推了推被紊乱的水流堆到岸边的莲花灯,眼眸晦暗起来。
他虚无的前半生,曾有很多重要的人,可他早已记不清了,不知道如何落笔。
他连亲友名字都要别人告知,又何谈祝愿。
三年前,他才从父亲的口中得知,母亲的名字,唤作萧盈。他才有机会在延庆观给她私设了灵位,默默给她守孝三年。
而外祖的姓名,也是他在刑部卷宗上才得知的,上头写的是:
反臣萧敬,曾任淮南节度使,勾连宗室,欲图谋反,其罪当诛。
这还是在两年前,结识刑部尚书之子陈曜广后,他才从他口中知晓一二。
河边渐渐吹起微风,如尘在岸边立定良久,看到灯海堆满的河流,不断地往前流淌,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她心思涌动,又回身到摊贩前买了个莲花灯,写下寄予萧辰的话语。
没有祝福,没有祈愿,只有满满的两个字:想你。
她蹲下身去,将那些被涟漪挤到岸边的花灯,悉数推了回去。
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出了这盏莲花灯。
她垂眸,双手合十,心里祈愿着。
愿这盏满载着思念的莲花灯,随着轻缓流淌的河流,流往天界的彼岸。
告诉他,她很好,切勿挂怀。
指骨忽而感到一抹冰凉,她抬头,看见苍蓝的天阶有细细的雪,悄无声息地落下来。
“你牵挂的人还挺多,放了一盏又一盏。”
她回身,看到裴旻时屈膝坐在阶上,手里拿着方才买的面具,黑氅上落了些许细碎的雪。
“嗯。”如尘没有否认,反而是幸福而知足地点了点头。
她慢慢走到他身侧,整理斗篷,也坐在亭边的阶上,仰面看亭外的雪,一点点飘落而下。
她内心渐渐刮起微风,看着裴旻时安静的侧脸,她戳了戳他的肩。
“我有东西送你。”
她兴奋转身,将沉烟一直提在手里的花灯接了过来,举到他面前。
裴旻时目光微滞,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悠悠旋转的走马花灯。
澄黄的灯火映在她的脸上,照得她肤若凝脂,眼眸清亮。
“感谢你教我做花灯,这是我亲手做的,当做学费,够意思吧。”她的声音也格外清澈。
裴旻时默默接过手柄,细看了看。
此串灯有三层灯坠。上灯菱形,绘满祥云;中灯球状,蒙了细红纱;下坠走马灯,绘满海棠花。两侧还垂挂着飘带,皆是精致的纹样。
一看便不是一夕之功。
“以后我每年都送你一个花灯,可好?”如尘浅笑了声,嘴边漾起浅浅的梨涡。
“实在不用。”裴旻时语气冷淡,习惯性地将物品递给身后的小厮,但此时有来仍在排队买油炸元宵。
他又回身,想交还给沉烟,却见她被岸边的首饰头簪摊位吸引,不在近前。
故而,他只好将灯暂时搁在旁边,说道:“这次我收下,谢谢你的好意,但下次就不必了。
“扫兴。”如尘托腮,小声嘟囔着。
须臾,裴旻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