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目黑亮且炯炯有神。
老翁面目和善,一见到程绪宁就笑了,他又赶紧朝小童子说了句:“福儿,给客人上茶。”小童子闻言便马上一溜烟地跑得不见人影。
白眉长者转过身来神情有些激动地看了程绪宁好久,然后便邀着两个姑娘进了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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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汤很快被送进屋来,奇怪的是,小童子不仅准备了茶,还给程绪宁专门上了一道米汤。
面前的长者似是充满期待地对程绪宁说道:“这是特地为你备的,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这味道。”
程绪宁心里虽有疑问,还是从善如流地喝了一口。、
米汤醇香味浓,还带着一丝清凉的甜。
她脑海中的迷雾立刻被这股醇厚的香气吹散了一些,她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看着面前的长者:“这个味道……?”
先前白眉长者还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喝米汤,见女孩似是有所反应,他很是欣慰地说道:“你小时候最爱喝这个了,每回你外祖父带你来的时候,我都会给你备上。”
程绪宁心头一颤,她努力试图抓住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可不知为何,对于朗月的回忆像是被过去的她故意尘封了起来。
她忍不住环顾着这间屋子,她的视线碰触到桌上的玉制棋盘,院外的乱石与古松,然后,她的目光看向面前这位笑吟吟正看着自己的白眉长者。
此地分明是如此熟悉,可为何她却记不清晰?
“宁宁,我是姚爷爷,你小时候常随你外祖父一同来我这宅子玩。不知你如今还记得我吗?”长者循循善诱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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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绪宁的外祖父名叫程司渺,司邈少年聪慧,自小便颇具才干,与韦家家主韦清寻私交甚笃,二人一同管理着月矿事宜。
司邈的小女名为清倩,自小便承袭了司邈的才智,清倩虽是女儿生,可她天生精力旺盛敢闯敢拼,好多男儿都被她比了下去。
这姚宅主人便是面前这位姚广垠,他并非朗月本地人,曾是东北苦寒之地一猎户家的孩子。
小时候受苦受穷,一家人拼尽全力只为了活着。姚广垠的父亲是个猎户,等他十六岁时,他理所当然的也成了一个猎户。
话是如此,可于姚广垠这样才智卓绝的人而言,让他此生就只是做一个猎户,就仿若故意将玉珠错放在泥碗之中,任其蒙尘。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姚广垠背起弓箭朝外走着,话是如此,可他却根本不是一个好猎户。
姚广垠大字不识从未读过一日书,可他却自小便就莫名接收到一种天地之间杳杳冥冥的感召。
虽是靠打猎为生,可他总觉得那些野兽是天地与自然的一部分,它们甚至是自己的一部分,是以他能放就放,能不杀就不杀。
一家人靠着姚广垠打猎吃饭,简直险些就要饿死。
他是最具善心的屠夫,也同样是最不入流的猎手。
姚广垠的父亲动辄对他辱骂,说自己真是白白养他这样大,这唯一的儿子竟是如此无用,早知如此还不如别费那些米面,在他小时候就将他扔去喂狼。
他爹是个猎户,一家的重担压在他身上几十年,他拼尽全力也曾在某年饿死过自己的另一个孩儿,那孩儿死的时候还未满周岁,因着没有吃的,母亲也没有奶水,这才早早没了。
姚广垠一直记得自己那个未能长大的弟弟,他心想,也许是因着用尽全力却还是让家人连生存都成问题,父亲这才愈发嘴拙又爆裂的。
他不是不能理解这些。
不过,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姚广垠本就不该当一个猎户,他的人生便也不会以一个猎户的身份结束。
有一日寒冬,姚广垠外出捕猎,好不容易狠下心来猎了一只野兔,谁知,他竟然在漫天的风雪之中遇见了一个衣不蔽体的老翁。
姚广垠思索再三还是不忍,见那老翁已无半点知觉,他便将老翁背了回去。
回到家中,他又怕老人支撑不下去,于是狠狠心,若是老翁醒了,他准备将那新捉的野兔也烤了给他吃。
母亲见姚广垠不仅带了个陌生人回来,还意欲分给他吃食,只是叹了口气便一言不发地在一旁补着衣物。
姚广垠心里知道自己这回是运气好,因着大雪封山食物短缺,而爹爹一直当自己是个废物,并不放心把全家生死都寄托在姚广垠一人身上,这才也出门去捕猎,是以姚广垠带着老翁回家时候他老爹并不在家。
不然,恐怕自己和这老翁都得被他爹爹一起打出去。
姚广孝升起火盆又烤起了兔肉,闻着食物的香味,老翁渐渐醒了过来。
姚广垠心中欣喜老翁没死,见着儿子这样热心,母亲也在一旁为老翁烧了壶热水给他擦脸、让他润喉。
那老翁醒了以后倒也毫不客气,他一把将整只兔子全都吃进了肚子里头。
他是吃得满嘴流油,姚广孝的母亲只得在一旁愁容满面地看着他吃。姚广垠倒还好些,虽说他自己肚子饿的咕咕叫,可他面上还是欣喜的。
老翁吃饱喝足竟是直接站起身来,姚广垠这才发现这老翁看起来神色不同于一般之人,而他刚才在这冰天雪地中衣不蔽体地躺了那么久,直到胡子和眉毛全都结了冰,可他如今身上居然一点被冻伤的痕迹都没有。
在姚广垠疑惑的神情中,老翁大手一挥擦了擦嘴,他豪迈地哈哈一笑:“卦相诚不我欺,你这娃娃确实是个好苗子。”
姚广垠完全听不懂老翁在说些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只听他又说:“看在你至真至诚的份上,若是你想跟着我学习,老夫便愿意给你一次机会。村口东边有一头青牛,今日子时你直接骑上它来,它会带你来见我。”
老翁说完便轻巧地夺门而去,只留下姚广垠和母亲面面相觑。
不过只一会儿姚广垠就坐不住了,因为他发现刚才分明已被老翁吃下肚的那只野兔,竟然全须全尾地放在桌上。
连皮毛都还未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