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梅雨过,萍风起。
阳平郡,梁溪镇。
长离是被热醒的,身上的被褥被她踹到了一旁。
她慢慢地直起身,用手擦掉额边的汗珠,将湿透的衣服换了下来。等到感觉浑身干爽过后,她才仿佛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窗外。
“怎么还不出门?你今天不是约了阿鸢么,我看她已经在门口那里等你哩。”
“吱呀——”房门被推开,推门而入的是一名年近四十的妇人。
她看起来有些瘦弱,手中端着碗碟,碟子里面装着长离最爱吃的云片糕。
“马上去。”
长离抓了一块糕点,就着椿娘递过来的蜜水囫囵吞枣吃了几口就准备出门。
“哪家女娃像你一样,脸也不洗头也不梳就出门了?”
椿娘一把拉回长离,唠叨道。
长离只好乖乖坐在梳妆台面前,任由椿娘摆弄自己。
曦光穿过开着的木窗浅浅打在椿娘的侧脸上,长离发现她的脸上不知从何时起长出了细小的皱纹,就像是无情岁月在她脸上刻上独一无二的史书。
她看的出神,忍不住说了一句:“椿娘,你长白头发了。”
“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面一半的时间都在高热,我能不长白头发吗?”
椿娘不以为然,她用木梳捋通了长离乱糟糟的头发,在她的耳侧编了一条小辫子。
“好了,快出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长离刚走了两步又不由自主地回头,正好看见椿娘坐在她的梳妆台前面,凑近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头发,嘴里仿佛还在嘟囔些什么。
“晚上准备了你爱吃的,记得早点回来,别玩太晚。”椿娘大声嘱咐道。
“知道啦!”长离也高声应道,生怕她听不见。
她提着裙子就匆匆往门口跑去,心里难免有些心虚,距离她和程鸢约的时辰已经过了好久。
“诶呀,你怎么才来!”门口处站着一个穿鹅黄裙子的姑娘,手里挎了个竹篮,看见长离的时候表情从兴奋变成了埋怨。
“再晚点,东市上的好香料都要被人买完啦!”程鸢娇嗔道,她轻轻撞了一下长离的胳膊。
“昨晚我做噩梦了,半夜那会我就醒了。”长离想到自己做的噩梦,不免有些怅然,“再睡下去的时候就好晚了,早上就睡过头了。”
“你做什么梦啦?”
“好像梦到椿娘了,我梦见她在和别人吵架。”长离犹豫一下,把自己的梦境说了一半出来。
“扑哧——”程鸢听她这么说,莞尔一笑,“这些年椿娘为了你和别人吵架的时候还少吗?我看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长离愣了一下,旋即双眸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啦,别想那么多了,一个梦而已。”程鸢拉过她的手安慰道,“等下去买东西的时候给椿娘带点她喜欢的不就好了,她肯定会高兴的。”
说罢,程鸢牵着长离的手往集市上赶。
如今正值六月香市,周边的小贩都摆出各式各样的香料、香品、香囊,香气萦绕,吸引了许多围观的人,其中大多都是戴着帷帽的女子。
“椿娘喜欢什么香啊?”程鸢蹲着身子,在摊子上挑挑拣拣。
“我也不知道。”长离也蹲下身,冥思苦想许久,竟然想不出来一种香。
在她的记忆里,椿娘很少熏香。
她每日要忙的事情很多,浆洗衣服,准备餐点,打扫屋舍……几乎都没有什么时间让她去做额外的事情,甚至可以说她这几年来的生活都是围绕着长离。
“试试玉华香吧,挺好闻的。”程鸢捡起一个香盒递给长离。
长离轻轻旋开盒子,里面香气很淡,像雨后初晴柑橘的味道。
她摸出腰侧的钱袋,取了几文钱出来买下了手中的香盒。
也不知道椿娘会不会喜欢……
她们买完想要的东西后在东市上又逛了许久,等到差不多傍晚,摊贩们都开始收摊的时候才往家里走去。
“长离,你快些回家哩!”小摊边收摊的妇人望见她的身影,高声道,“你家里来好像客人哩!看模样顶富贵,指不定是你爹来接你哩!”
她爹?
长离一愣,满头雾水。
她爹怎么会光明正大地来接她?他不就是为了躲避仇家,才让她隐姓埋名躲到梁溪镇来么?
“那我先回去了。”长离与程鸢告别,缓缓往家的方向走去。
等到家门口的时候,她却踌躇了片刻,从角门偷偷溜进去,一路贴着墙走到正屋。
“沈昭在哪里?”
长离侧身躲在屋外,远远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只是帘子遮住了大半,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这里没有沈昭,沈族长找错地方了。”椿娘的声音显然有些冷淡。
“你以为我来之前没有打听过么?”男子声色不变,“沈扶筠最后消失的地方就在梁溪镇,他来此处之后你的家宅内就多了个投奔来的姑娘。”
“那个女孩是谁,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我再说一遍,这里没有沈昭。”
随即长离就听见屋内传来女子闷哼一声,显然是椿娘。
她紧张地往前挪动两步,小心翼翼地掀起帘子的一角。
屋内二人对峙,那沈族长脸上毫无表情,看椿娘的目光冰冷的好像在看死人。
椿娘的手正紧紧地扯着脖子的边缘,仿佛什么东西圈住了她一般,满脸痛苦挣扎的神色。
“这里真的没有什么沈昭……咳咳”
椿娘从牙关中勉强吐出几个字,显然没有让沈族长满意。
他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匕首,直直插在了椿娘的胸口,血流如注。
“椿娘!”
长离瞳孔猛缩,直直掀开珠帘冲进屋内,抱起气息尚存的椿娘。
“偷听的感觉怎么样?”沈族长微微一笑。
“椿娘……”长离颤抖着手,按上她不断出血的伤口,仿佛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