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被勾刀钉穿的手臂,缓缓地合拢归一,垂首道: “我愿皈依,礼赞我主,以赎业果报应!” 此话一出,那座香火浮屠轻轻一震。 佛光陡然膨胀两圈,凝成一朵殷红的莲花,倏然投入庞钧的印堂眉心。 宛若大江大河的浓郁香火,随着这位辽东总兵的呼吸吐纳,钻入口鼻当中。 原本满是血污伤痕的残破肉壳,忽地洁净如初。 锁链自断,重枷松脱,被钉穿的琵琶骨亦是愈合。 庞钧双掌合十,跪地拜倒: “多谢我主,赐我皈依,为我洗清罪孽。” 纪渊眸光闪烁,右掌托住那座香火浮屠。 感到吸纳而来的众生愿力,化为阵阵诵经祈祷的感化梵音。 萦绕于庞钧印堂眉心的灾气、霉气、煞气,也确实被削去大半。 奇士恩赐的大道权柄,并非肆无忌惮进行度化。 而是通过香火、愿力动摇心神。 倘若选择皈依,无量佛光削灭三灾九难,护其本身。 “很符合奇士的风格,凡事以利诱之,罕有不上钩者。” 纪渊颔首,眼中闪过明悟,这座香火浮屠与玄牝之门相似。 都把好处摆在明面上,让人忍不住意动。 因为一念之差,就要落入网中。 降伏庞钧,使其皈依后。 纪渊不再理会,转身看向吓得脸色煞白的董敬瑭。 这头凶名在外的辽东恶虎两股战战,心中惊骇比庞钧更甚。 因为端坐于香火浮屠的元巫尊,正是长驻于他心间的掖庭神灵。 “纪九郎!纪大人,我服气了! 我愿意背弃定扬侯府,转投北镇抚司,给你做牛做马!” 董敬瑭若非被挂成干腊肉也似,即刻便要跪拜下去。 也不怪他被吓破胆,委实这一幕太过惊骇。 庞钧何许人也? 杀人不眨眼,跋扈嚣张的边将武夫! 执掌藩镇数府,敛财无数,又有凉国公府撑腰做靠山。 只因副将搅扰他的酒兴,便把其绑在大树上,用鞭子活活抽杀。 以及游侠儿冲撞出行的车队,当场就地擒拿,以烈马拖行百里而死。 这样的凶横强人,只是与纪渊对视几眼,交谈几句。 再受那香火浮屠的佛光照彻,便就放下屠刀,彻底皈依。 如此扭曲本性,篡改真我的手段,简直匪夷所思。 “定扬侯郭铉可是你的义父,董敬瑭,你突然说要改换门户,投到北镇抚司门下,叫本官怎么信你?” 纪渊也不急着催动香火浮屠,他早已用皇天道图映照过董敬瑭,晓得几分根底。 这人不仅心神长驻掖庭神灵,体内还流淌着贺密一氏血脉。 关外称王的穆如寒槊、以及定扬侯郭铉,都在其身上留有后手。 倘若真用佛光度化,未必能够起到好效果。 “敬瑭半生漂泊,未曾得遇过明主。 而今一见纪大人,就感觉是天命所归。 倘若纪大人不嫌弃,敬瑭愿意拜你为义兄! 正所谓长兄如父,一切诸事唯纪大人你马首是瞻!” 董敬瑭言辞恳切,好像句句发自内心。 “辽东无人不知,你董敬瑭是定扬侯府看家护院的忠犬,投入我的麾下,岂不是被万众唾骂?” 纪渊戏谑似的问道。 “些许流言,哪里值得在意。 相比起这些,敬瑭更想鞍前马后,服侍于大人左右。” 董敬瑭昂首挺胸,俨然甘愿忍辱负重的大义凛然模样。 “能屈能伸,倒是个人物。不过本官执掌下的北镇抚司,不收你这样专会对弱者逞凶,强者摇尾巴的狼犬。” 纪渊摇头一笑,也未催动香火浮屠,将其度化。 暂且留着,做个鱼饵。 他随手打开关押庞钧的牢狱,而后踱步离开,扬长而去。 那位辽东总兵垂首走出,双手合十于胸前,对着董敬瑭和善笑道: “施主,望你早日回头是岸,脱离苦海,皈依我主座下。” …… …… 应天府,采石矶。 大江东去浪淘尽! 一晃眼甲子年! 曾经为兵家必争之地的险峻处,已经成了观赏绮丽风光的游玩之所。 三重飞檐的庆云楼,多有士子文人、豪客巨商汇聚于此。 与好友推杯换盏,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这里本就建得阔气,一层为厅、二层为楼、三层为阁。 前后分作两院,底部用光洁平整的大青石垒砌。 飞檐镶以金边,歇山屋面铺设黄色琉璃瓦。 正午的日头一照,彩光闪闪,绚烂耀眼。 登上三层阁顶,凭栏远眺,可以看到一座翠意浓郁的万竹坞,还有几座零星的茅草屋。 被应天府的百姓唤作“江上草堂”,乃城中文坛宿老的雅致居处。 “采石矶,定鼎景朝国运、白重器大势的决胜一战。” 一位衣着麻袍,脸覆黄金面具的高大男子,旁若无人登上三层阁顶。 把守楼梯口的几个伙计健仆,好像睁眼瞎一样视而不见,仍旧各自攀谈聊着趣事儿。 “哪怕过去六十年,至今再来看,磅礴水运当中,也夹杂着冲散不去的殷红血色。 可见那场大战的惨烈!” 麻袍男子脸覆黄金面具,声音浑厚低沉,似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