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蟒。 皇天道图抖动如浪,加诸于身的所有命数,皆如星斗摇落! 金、紫、青、白,四色流转,散发莫大的威压! “本侯怎么会败?你一介军户之后,纵得东宫赏识,又有多大的气运!能压死本侯?” 郭铉犹自不信,宽阔的双肩却被霸王甲压得一沉。 好似千百星辰陨落坠下,重重砸在他的身上。 如同大龙升天的挺直脊背,骤然发出“喀啦啦”的崩裂爆响。 一条又一条的命数喷薄浓烈光华,仿佛汹涌澎湃的浪潮冲击而来。 定扬侯白发飞扬,皱纹加深,像那困于浅滩的大蟒蛟龙,竟然难以动弹。 “鲸吞辽东地运,承受其反噬,不也是理所应当么?” 纪渊任由诸般命数极尽燃烧,加诸于郭铉之身。 更准确说,是汇流向那具由真龙宝穴凝聚而成的霸王甲。 他一步一步走到定扬侯的身前,轻声道: “裴东升可能没告诉你,地运天意,好比贵人帮扶。 得之,平步青云,可若失之,也容易万劫不复。” 整个如拳擎天的山体破碎,好似天塌地陷,将大红蟒袍的纪渊与身披霸王甲的郭铉一同埋葬。 …… …… 内阁夜值之处,位于皇城以南。 自从古少磬涉嫌谋反被满门诛灭后,圣人就废掉宰相大位,组建内阁议事。 最开始,被称为阁老的大学士并未掌握大权。 他们主要是为圣人起草诏令,撰述谕旨。 直到太子监国,能够出入内廷,直接面圣参决议事的内阁。 方才权势日崇,地位拔高。 但又因为内阁设立之初,并无正式的衙门官署。 只在靠近养心殿的地方,安排几处值班房。 所以内阁重臣,轮流入宫值夜的规矩。 也就被保留下来。 今夜是算半个首辅的颜阁老,与统率五军都督府的谭文鹰,一同坐镇。 可以说是入宫值班里头,最为显赫的两位。 前者是内阁六位大学士当中的首位,德高望重的文坛大宗师。 学问精深,著书立说,有着天下读书人之座师的美誉; 后者乃燕王的拜把子兄弟,当世武庙排名极高。 又执掌皇宫内禁的兵马大权,与东南柱石的宗平南齐名。 皆是炙手可热,非比寻常。 只不过两位朝廷大员,他们所待的值班房颇为简陋寒碜。 那一排低矮的瓦房,比起气派恢弘的殿宇,简直像是乞丐与权贵。 若让不晓得其中门道的外行瞧见,很难想象此处会是比六部更高的朝廷中枢。 颜兴放下呈递上来的折子,转头看了眼窗外挂在墙头的圆月,轻轻叹气。 直厅之内,那些年纪都在三四十许,日后前程不可限量的六部权贵心头一凛,不约而同凝神屏息。 可见这位隐约有“半首辅”之名的颜阁老,威望究竟有多重。 换作往常,颜兴必定呵呵一笑,示意大家没必要这么拘谨。 可今日他罕见地沉下眉毛,并未理会六部中人的反应。 缓缓起身跨过一道门槛,抬头望向宛若银盘的那轮圆月。 “老师,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随侍的年轻人端起一只官窑杯子,倾出清亮的茶汤,躬身递上。 这时候,也只有身为颜阁老的关门弟子,才敢在不知情况下过去打扰。 “无事,有些心神不宁。” 颜兴眉头皱紧,他乃善养浩然气的文道大宗师,纵然太山崩于前亦能面不改色。 而今却莫名气血涌动,念头浮动。 可谓反常。 “莫非是之前,觉明失落于辽东的事情水落石出……让老师不安?” 随侍的年轻人面现哀色,轻声道。 “老夫害了觉明,他本来于吏部做个掌印郎中,自有大好前程,是老夫将他拖进浑水。” 颜兴皱纹挤得更深,显出岁月痕迹,叹息道: “老夫未曾料到,郭铉他胆子大到这个程度,连朝廷钦差都没放在眼里。 觉明早那纪九郎一步入靖州,微服暗访,清查边军屯田……数月都没传回消息,连六扇门的捕头、密探,都查不出丁点儿的踪迹,可见已经遇害。 老夫今日之心血来潮,来得古怪,应当不是关乎觉明。” 之前,东宫打算派出纪渊巡狩辽东,颜兴为保大局,举荐自个儿的座下弟子周觉明。 结果后者于清查边军屯田的时候,人间蒸发销声匿迹。 数次下书质问,都被搪塞,叫内阁大为光火。 “定扬侯手握十万关宁卫,的确是底气十足,全然没将朝廷当回事。” 随侍年轻人附和道。 对于这等涉及到当朝侯爵的军国大事,他明白不应该发表看法。 阁老心里头有一杆称,孰重孰轻,清楚非常。 “觉明此前提出的清丈田粮八款,深得太子之心。 本来他办成这桩事,从辽东回返,很可能被东宫派往江南。 历练个七八年,六部权贵当中,当有他的一席之地。 可惜折了。 郭铉这老匹夫,真是越发骄横,比杨洪还过分了。” 颜兴眸光泛冷道: “也不看看凉国公是何下场!” 随侍年轻人眼观鼻,口观心,他只是值班房中的一介小吏,还未得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