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兴许是白日接受到的“未来记忆”没能完全消化，这一夜姜婉深陷梦魇，身临其境的将乱世后生灵涂炭的场面经历了一遍。
她所求甚少，亦无大志，不过是家人安康，命运竟连这点垂怜都不肯给。
父亲含冤而死，母亲郁郁而终，两位姐姐死于重病，两位姐夫一个死于战场，一个死于狱中，甚至就连她自己，也不得不嫁与仇人之子，可谓将“家破人亡”四个字诠释的淋漓尽致！
既如此，倒不如捅破天！
既然叫她得了未来记忆和这个叫“系统”的神仙留下的神器，兴许她能做的远比护住自己一家一户要多得多……
在梦中意识不可控，挣脱世俗伦理、纲常甚至律法的束缚，潜藏在她心中的叛逆远比平常表现出的要多。
*
这山村在山崖下，四面环山，几乎就是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生活惬意，却也有问题，别说医师，山野郎中都不会来这，村子里也没什么精通药理的人，绝大部分时候，谁生了病也只能靠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那点经验去治，是好是坏全凭天意。
姜婉修养到自己勉强能下地，不好意思再继续白吃白喝，于是跟救了自己的顾娘子表明医女身份，决定趁着修养的时间给村民们传授一些药理知识。
顾娘子听了她的话，连连摆手道：“听我家郎君说镇上的医师那都是有传承的，不拜师不肯教，就算上门拜师人家也不一定收，就算想收，也得先请示自己的师父是否同意。”
她目光清明，态度诚恳：“姜小娘子，我救你也不是出于想要什么感谢的目的，更不是想叫你为难。”
这年头，不光读书识字于普通人而言可望不可及，就连医术、工匠手艺，那也是父传子、师传徒，代代相传，姜婉提出教山村中人药理知识，用来回报救命之恩，完全绰绰有余。
倒是顾娘子，此时还能站在她的角度劝说，而不是一口答应，能经受得住这样的诱惑，简直令人欣赏。
“不为难。”姜婉是擅长闯祸，却不是神经粗糙，这会儿没忍住多看了顾娘子几眼。
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却比前些时日好了太多：“这些药理知识承袭自家父，顾娘子救了我的命，救命之恩岂能不报？父亲若是知道也会同意我这么做。”
于是顾娘子也不再推辞了。
*
村子消息灵通，顾娘子刚放出消息，不一会就有人找上门，她以姜婉还未痊愈不宜操劳为由，包揽了接待访客、统计人数的工作，弄得井井有条，姜婉只需要每日未时在院中授课一个时辰。
白日村中壮年人各自有活要做，老人学习新知识又很困难，最后跟着她学习的大多是些半大的少年男女。
冬日天气寒凉，此处靠近北方，草木枯死，姜婉只能口头描述山中常见草药的外观，教授理论知识，一连折腾了几周，一些常用的，应急的病症他们已经能够应对。
系统商城里，济世值慢悠悠的往上蹦，一共涨了十余点。可惜时间仓促，来不及教更多东西，她的伤已好的七七八八。
她该离开了。
山村民风淳朴，听说她要走，被她教过几周的少年们自发来送，刚道别，就被人叫住。
“姜医女等等！”
十五六岁的少年背着包袱一路跑来，气都没喘匀。
“呼——我听说、听说姜医女要走，就赶快收拾东西过来。”
姜婉记得他，名叫曲子龙，年幼丧母，八岁丧父，受村长照拂长大，医术天赋不算高，却天生神力，在武艺上有极佳的天赋。
曲子龙一双眼睛十分明亮：“我要跟着姜医女离开。”
“听说医女要北上沧州，路途遥远，一个人上路不安全，正好我本就打算出去闯荡一番，不如先将医女平安送去沧州。”
姜婉心下微动，仍有些犹豫：“村长知道你要离开吗？”
“医女放心，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有那机灵的送行少年左右看看，劝道：“子龙说得对，医女一个人走不安全。”
“桃源村四面环山，医女自己走的话可能会迷路。”
“子龙力气大，肯定能保护好医女。”
“行了行了，明明是我麻烦阿曲，怎么搞得好像阿曲麻烦我似的。”姜婉摆手笑道。
既然曲子龙本就有心出门闯荡，也不必坚持拒绝，更何况他说的有道理，越往北越远离京都，也就越混乱，她自己上路确实不安全。
“那接下来的一路就要麻烦阿曲了。”
曲子龙愣住，被身边的人推了一下才回神，刹那间脸颊涨红的像熟透的果子，忙不迭道：“不麻烦、不麻烦。”
*
二人离开桃源村抵达最近的城镇，从未出过村庄的少年看什么都新奇，东看看西看看，只觉得两只眼睛都不够用。
“我们得分头行动，我去购置几身换洗的衣裳，麻烦阿曲去东市买两匹马。”她顿了顿，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问：“你会骑马吗？”
说起骑术，幸亏她从小到大都皮实的像个男孩，净学一些对女孩来说“不务正业”的东西，果然没有没用的知识，此前哪能料到竟然能派上用场呢？
也幸亏顾大娘人好，把她救回来的时候没落下钱袋，走的时候又如数归还，否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到沧州去。
“没骑过。”曲子龙挠挠头：“不过可以试试。”
姜婉：“……”这是试试就能立刻学会的吗？
事实证明，这还真是试试就能学会的！
她换了一身男装，又修饰了一下眉毛肤色，牵着自己那匹马，木然的看着曲子龙从生疏到流畅，直到几乎看不出新手的痕迹，不由想到自己学骑马时屡次擦点被马甩下来的经历，颤巍巍地捂住心口。
马蹄声渐近，马匹在不远处嘶鸣站定，扬起的尘土直往眼睛里粘，少年人丝毫不知自己给姜婉造成了怎样的精神打击，阳光下，少年的身影格外朝气蓬勃。
他低头朝姜婉看来：“出发吗？”
姜婉叹气，翻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