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这个扬州指的是扬州的士子、地主、富户、官僚这种上层阶级,事实上王言遍天下的才名,也是在天下的这些上层阶级中传播。
换言之,这些人就是天下。
毕竟田间地头的农家人,城里做着各种工作的打工人,除了少数接触那些人较多的职业,其余人是不关心这种事儿的。一年到头吃不上两顿饱饭,谁会关心那些没有用的东西。
在结束州试的次日,欧阳修就叫了王言过去询问那四句话,不过当时王言托辞整理一番,一直拖到了今日。
这就是藏拙了,十八岁立道统,不是一句天才就能说通的。而且除了容易被煽动的年轻人,没有人会相信十八岁的人立下的道。除非,王言是十八岁的宰相就可以了,毕竟他放屁都是香的,说什么都有人信。
所以现在王言只是给欧阳修讲雏形,讲两个核心要点,这就足够了。他要用很长的时间,去传播、完善他的道。
虽然装逼是临时起意的,但是装逼的收尾是必要的,而在古代,学问和官场是互相促进的。
如同前文所述,当官可以研究学问,研究学问可以做学阀,做成了开宗立派的一个山头就可以掌握一部分对于学问的最高解释权。由此可以反哺到官场,打击政敌,排除异己。
王言是要当官的,属于是和平演变,而不是武力颠覆赵宋政权。但不管这两者的哪一种,其实都需要理论支撑的,那是所以进行一些行动乃至于颠覆政权的正统性,大抵如同打仗之前都要找个理由一样。
立了道统,那么以后就有追随者,就有政治力量。不管是收了当官的做小弟,还是吸引了大量的士子信奉他的学说,都是力量。好像孔子门徒三千,能打的,有钱的,学问做的好的,什么人都有。
王言用的心学,知行合一、格物致知、经世致用,讲究虚实相合、动静如一,也就是辩证。当然不可能全都是心学的东西,多的是他的个人意志。
也就是某个逼人写不出来,不然他王某人难道还创不出一派学说么?
欧阳修不是指点,而是提问。有些问题王言能解答,有些问题王言说要再思考,有些问题说没考虑。
这些当然不重要,只是王言已经说出来的东西,就已经足够让欧阳修惊骇了。十八岁的年轻人,初步的形成了自己的学问系统,并且提出了一种很先进的学说,只待时间与实务的积累、完善便可自成一派,着实把欧阳修吓着了。
至于边上的欧阳发早都听傻了,他的学问还不到家,听不明白。但是他很明白,越听不明白,才越牛逼。再说他亲爹的嘴都没闭上,很说明问题……
良久,王言轻声的呼唤:“老师?”
欧阳修一震,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仍旧笑呵呵的王言,不禁一声长叹:“我没什么能教你的了。”
这是实话,做学问,王言已经自成一派,为人处事,王言那也是一等一的周全,溜须拍马更是让人毫不反感,如沐春风。身体好,武力强,胆子大,真的敢出去杀人,是真正的强者。就王言这样的选手,干什么都牛逼,他确实教不了。
王言连连摇头:“老师说的哪里话,弟子毕竟年岁尚浅,正是要老师敦促关照。记得收弟子入门之时,老师提及韩昌黎之师说,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
纵是弟子于学问一道有些小成,然则老师忠君爱国、为国为民、为朋友仗义执言、不惧风霜冷雨,追求务实学问,如此赤诚之心,是学生要学习终身的。”
欧阳修哈哈大笑,手做剑指,虚点爱徒:“你啊你啊……”
欧阳发叹了口气,原本坐正的身体垮了下去,双手摆上桌面托住自己的大胖脸,他要跟倒霉师兄学习的还很多啊……
如此又是交谈许久,直到天色将黑,欧阳修才发觉多留了王言很长时间,耽误了王言回家。
恰在此时,盛长柏找了过来,一板一眼的给欧阳修行礼:“见过欧阳公。”
“长柏是来寻子言的吧?正好,一起用晚膳。”
欧阳修当然也熟悉盛长柏,现在盛纮是积极向他靠拢。
当然如果有选择,盛纮其实更愿意靠拢保守派。但是他没那个关系,保守派大佬哪知道他盛纮是哪号。欧阳修却是眼前的,而且仍旧强大,这就不是个选择题。
如此再加上欧阳发跟盛长柏两人玩的好,所以欧阳修也不陌生盛长柏,还挺欣赏的。十三岁的小大人,就已经可以说是成熟了,而且还不死板,这很难得。
盛长柏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王言笑道:“老师,就不在这用晚膳了。弟子同盛家的婚事,老师是知晓的,今天正是要说一说。”
“是极是极,业已十八,合该成亲生子了,为师便不留了,去罢。”
王言同欧阳修施礼告辞,跟着长柏说说笑笑的,一路来到了盛府,在书房见到了盛纮。
让人准备酒菜上桌,盛纮问道:“今日怎的在欧阳公那里呆的这般久?”
“跟老师说了一下近期整理出的何以立心、立命的想法。”
“哦?说来听听。”
盛纮也很感兴趣,无他,便宜女婿那四句话说的太牛逼,哪怕他已经是当官的,也必须得认那些话说的对,他就是那般想的。
所谓冠冕堂皇,不外如是。
王言当即给盛纮父子俩讲起了他的收获,以及欧阳修的提问,他的应答。
当然过程中华兰也来上菜置酒,眼中情意绵绵,因为婚事真的要定下来了。她也见到了呆滞的亲爹和亲弟,只听得乱七八糟的一堆不甚明白的词句,组成了更高级的完全不明白的话语,知道王言在说很厉害的东西。也借着亲爹、亲弟呆滞的机会,她多留了一会儿,眼看着王言口若悬河,还能一边跟她眼神交流……
盛家父子俩是没吃也没喝,王言是一边说着大道理,也没耽误吃喝。
如此许久,盛纮回过神来,叹道:“子言当真天纵奇才,天纵奇才啊。进士无忧,进士无忧矣……”
如果没有‘进士无忧’,王言会认为盛纮心中还是有圣贤书的。
“伯父过奖了,天下英才何其多,万人同考争那二百进士之位,何其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