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看热闹的人他认识。 一身青布道袍的许真人,缁衣和尚温陵,身高八尺,宽肩,厚胸,站在那儿像块门板的周匹夫。 沈渐不知道他们怎么来的。 可能一早就站那里看热闹,也可能神秘的怪人一出剑他们就来了。 总之他们也没说上来帮忙,站那看热闹,脸上还带着幸灾乐祸的笑。 他们脸上那种笑容,让人感觉愤怒。 沈渐瞪着他们,怒火驱散了羞耻心。 他从这三位境界深不可测的前辈眼中看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虽然他们掩饰得很好,但那种打内心里流露出的害怕,即便他们用轻松的笑容也很难掩盖。 什么样的人才会让这三位如此忌惮?什么样的强大力量才会令王朝都城的守护者也不敢面对? 他开始对那个奇怪的神秘人产生出无限好奇心。 然而眼前最需要解决的,是一身酸痛,寸步难行的问题。 许真人收起了笑脸,淡淡道:“骆老道很快就会来。” 他嘴里的骆老道明显就是仙道院的骆道人,但他怎么知道骆道人一定会来? 沈渐不太理解,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才会同时惊动半个京城的高人出现在这里? 很快,骆道人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来得很急,神色也极其慌张,伸出手臂,挽住了沈渐的胳膊。 还没等他开口问,骆道人怒视着一旁看热闹的三人,脱口便骂:“你们算什么东西,只会躲一旁看热闹不成。” 许真人微笑道:“骆老酸,别那么不识好歹,你家弟子不还好好活着。” 骆道人啐了口浓痰,不依不饶:“许三声,你不是手握仙都防御阵法吗?怎么还会怕一个躲了二十几年的丧家之犬。” 两个老头加起来好几百岁,此时就像两个幼稚的小孩,相互叫着对方外号,嘴上毫不示弱。 很显然,他们的外号都有各自来历,而且让他们不爽。 互骂好一阵,骆道人才吹胡瞪眼毫不客气地说道:“能不能弄辆车来,你们眼瞎不是,看不见小沈没法走路。” 许真人反瞪着他,气鼓鼓的不说话。 温陵双手合十,诵了遍佛号,大袖一挥,伸手往空中一抓,一辆马车竟然凭空被他扯了出来。 骏马嘶鸣,驾车大汉正努力安抚躁动的挽马。 “送他们回仙道院。”温陵轻声吩咐道。 驾车大汉弯腰行礼:“喏。” 骆道人扶着沈渐往车上走,嘴里犹自不停抱怨:“……我想去哪就去哪,用得着你指定……” 温陵脾气比许真人好,微笑道:“你自行决定。” 骆道人坐上车,使劲拍着车厢板壁:“进城。” 驾车大汉唱了个喏,扬鞭打马,马车平稳起步。 沈渐这才问道:“砍我那人究竟是谁?” 骆道人摇摇头,欲言又止。 他递过来一瓶丹药,让沈渐服下,身子往后一靠,舒舒服服靠在锦绣软垫上,摘下葫芦往嘴里倒了口酒,眯起眼享受着美酒入腹带来的舒适感。 沈渐真担心他睡着了,于是又问了一遍:“那人究竟是谁?让你们都如此忌惮?” 骆道人长出一口酒气,悠悠道:“你最好别问,以后离天道院的男的女的都远点。” 这句话好像没有专指什么?又好像特指什么?尤其‘女的’两个字咬字特别重。 沈渐皱着眉,没有开口再问,他心里明镜似的,这些老家伙不想提的话题,不管你怎么问,他们都不会说。 马车慢了下来,车轮碾过木板。 显然已经来到城门前吊桥。 骆道人又用力拍打板壁,大声道:“去东四甜水街。” 沈渐道:“去东四甜水街干嘛!” 东四甜水街是京都相当热闹的一条商街,酒楼商铺林立,离京城最著名的两院之一东院,也只一巷之隔,附近勾栏瓦舍多不胜数,犹胜西院附近的走马街。 莫非骆老头准备去喝花酒? 骆道人吧唧着嘴道:“带你去看样东西,看了那样东西,你也许就会解开某些疑问。” 东四甜水街有什么东西? 沈渐自认为对整个京都熟悉得闭着眼都不会迷路,他的记忆中,根本找不到有什么东西能帮他答疑解惑。 看骆道人神色,又不太像开玩笑的样子。 怀着满腹疑问,终于等到马车停下。 东四甜水街一如往常热闹,林立的商铺,各式各样的摊子,从各种各样的零食到针头线脑,只要你想买,这条街上就没有你不能买到的东西。 骆道人在前面走,吞服丹药后稍微缓过劲的沈渐一瘸一拐跟在后面。 空气中飘着油炸食物的香气。 沈渐手上也多了几根刚出锅的锅盔,酥脆的面皮,喷香的猪肉,加上刺鼻的葱香在口腔里弥漫开来,食物带来的饱腹感也让他暂时忘记了肌肉撕裂疼痛。 骆道人对这些世俗食物兴趣不大,葫芦不离手,酒就是他最好的伴侣。 他停在一座大门紧闭的院子前,院墙里两株高大的龙爪槐几乎遮住了整个院门青瓦。 沈渐还真没留意过东闹市这么一座院子。 骆道人没有说话,伸出衣袖的手指间夹了张黄色符纸。 嗤的轻响,符纸燃烧起来。 火光中,沈渐忽然发现刚刚还喧闹无比的大街变得寂静,身后走来走去的路人恍然水中倒影。 这是一座结界! 骆道人“呀”的一声推开了那扇大门。 “这是什么地方?” 沈渐还是忍不住问,骆道人回答很干脆:“天问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