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雨让长街上到处是积水,四皇子府前相当冷清,看不到往来的车马,也没有登门拜访的客人。 沈渐走入了旁边敞开的侧门。 再没有何长根那张憨厚朴实的脸,也看不到东篱翁吞云吐雾,替而代之的,是几名看上去腰杆挺得板直的带刀护卫,从他们一板一眼的举止就能看出,这些人出身军伍。 别院遇袭后,他在这里住了很多天,守门这些人都认得他这张脸。 没有让人通报,沈渐径直走向后院。 内院的丫鬟婢女也大多换成了新面孔,那晚的刺客并未因为丫鬟仆役是普通人放他们一马,多数人死在袭击之中,侥幸活下的,也因为受惊吓过于严重,拿了笔安家费离开了皇子府。 王献就坐在后院池塘边一座亭子里,石桌上放着棋盘,周围服侍他的丫鬟也离得很远,空气中回荡着单调的棋子敲击声。 看见沈渐走过来,他头也没抬,轻声说了句:“来了!” 沈渐道:“来了。” 王献拈起一枚黑棋放在棋盘上,淡淡道:“宴宁侯刚刚被抓起来了,他的家人仆佣一共七十三口也全部被拘押。” 沈渐道:“哦,这么快。” 王献嘴角向上扬起,道:“你好像一点不奇怪他为何被抓!” 沈渐道:“你明明知道,问这种话有意思?” 王献又往棋盘上放了颗白子,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否认昨晚去过宴宁侯芝盖山庄园。” 沈渐道:“朋友面前我从来不说谎。” 王献这才抬起头,看着沈渐,沉默少许,缓缓道:“你没事吧!” 沈渐坐了下来,坐在他对面,自己拿起茶杯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小抿一口,轻声道:“杀两个受了重伤的家伙,还能有事。” 王献端起茶杯,双手举着,侧身遥祭远方,然后将茶泼洒在地,缓缓道:“你比我有勇气。” 沈渐摇头,道:“你只是身不由己。” 王献苦笑,放下茶杯,“笼中之雀难言自由。” 沈渐伸手去拍他肩膀以示安慰,道:“你们柳氏皇族似乎对你这位皇子不太待见。” 王献笑容更苦,道:“他们希望坐在最高处那张椅子上的,是一位杀伐果断,更有决策力的人物,很显然,我并不符合这个期望。” 沈渐脸上表情渐渐凝固。 听得出来,王献对皇族参与对他的刺杀一点都不意外,甚至早就心中有数,只是碍于身份,没办法公诸于众罢了。 王献道:“大皇子是柳氏皇族乃至陛下都公认的继位者人选,之所以一直悬而未定,只因为母后……” 他突然摇着头,长叹了一口气,道:“跟你说这些,不是想你去做什么,而是想恳求你,这件事到此为止吧!元凶伏诛,宴宁侯落网,这种局面对皇族来说已经是不可接受的损失,如果再挖下去,我真害怕会失去你这唯一的朋友。” 虽然他脸上并未表露出什么,沈渐看得出,这番话发自肺腑,但他并不想承诺什么,他不愿意为了讨朋友心安,而放弃一些心中的执念。 他经常问自己,修行真的只是为了脑子里无法赶走的观象有朝一日回到他嘴里的故乡吗?也许一开始是这样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人生目标愈发迷惘,直到那一晚,何长根挡在他身前替他扛下了致命一剑……然后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观象同不同意不重要,就像观象想做的,他同不同意也一样。 他要改变,至少要保证他所珍惜的一切,不会被别人随意践踏。现在也许做不到,但他相信,这个小小的期望总有一天会变成现实。 王献又叹了口气道:“今早宫里已经传来消息,母后不再坚持原先的想法,同意了陛下主张。” 沈渐皱眉道:“这么说你要离开京都?” 王献轻轻摇头,向远处招了招手,给远处的丫鬟打了个手势,轻声道:“在大皇子即位前,只封王爵,不就藩。” 沈渐道:“是皇族怕你天高皇帝远,将来勾结七大门阀?” 王献笑道:“七大门阀都是精明生意人,他们的想法也不是完全统一的,比如这次宴宁侯私藏军械,身为千钟氏的兵部侍郎就担下了提供军械的罪名,而千钟氏向来只压注王朝最高统治者。” 丫鬟送来几壶酒,几碟下酒小菜。 两人小菜就酒,对酌起来。 几杯酒下肚,王献说道:“吏部上书,推荐你去长岭就任。” “长岭!” 长岭在仙朝大陆东南,三面环山,一面沿海,可谓鸟不拉屎的偏远之地,看来这也出自东柳皇族手笔,想把他弄得越远越好,既要远离权力中心,也要远离道源宫势力范围,以免他与道宗走得太近,蓄势养锐。 王献微笑道:“不过母后没批,以仙道院拒绝的理由,把你推到了兵部,兵部周大将军给了两个折中选择,一是去北齐,一是天南,任从八品监军尉。” 沈渐道:“一定是南梅在背后说了好话,名义上给了选择,实际去的地方是天南。” 北齐、天南这些附庸国官员军队都有完全自主权,但柳氏王朝会向属国派遣监军监政,人数不等,从三品大员到九品小官都有,也不参政事,只记录定期向朝廷抄送塘报,也没有任何军政断论权力,说白了,就是朝廷派去属国的眼中钉,向来不受附庸国待见。 王献笑道:“一语中的,看来初雪表妹对你的印象比想象中好得多。” 沈渐道:“也许是抹不开骆老道面子。” 王献大笑,说道:“自从知道你住进了广寒清池,每次进宫,初雪表妹有意无意会提及你,然后一脸愤恨之意,这种情况下还能帮你说话,要说没一点好感,我能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别,你脑袋太重,我可不敢踢。” 两人干了一大白,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