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编作麻花辫,搭在一侧肩头;小巧的耳垂在碎发间时隐时现,被闷热熏烫,透出粉嫩春色。
山风自轿窗冉冉而入,撩起她面巾一角,延陵渺恰在此时抬眼,捕捉到她光洁的面颊上,隐约可见几团斑驳青绿。
似光滑白石上突兀附着的青苔,很是碍眼。
“忽而同行,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延陵渺放下书卷,率先打破沉默。
“苏南烛。”
名字许久未用,重新说出口,总觉得艰涩。
延陵渺颔首,将手旁新泡的热茶递给她:“往后几日,便要倚仗苏姑娘了。”
对方双手接过:“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姓石。”
北晋皇族,确是石姓。
她按下心中猜想,有样学样:“此去商禹,还要多谢石公子相送。”
“苏姑娘客气。”
两人各怀心思,恰又对上视线,少不得相互试探。
“适才我等贸然闯入,可是惊扰了姑娘?”
苏南烛拿盏的手蓦地一顿,两侧太阳穴隐隐作痛。
“我自幼随师父在山野久居,不曾想会有外人寻来。”
“哦?”对方沉吟,漆黑的眸子愈加晦暗不明,“如此说来,谷外的机关阵法,可都是出自姑娘之手?”
苏南烛脸色微僵,很快敛去,作惊愕状:“阵法?”
视线相接,少女清亮的浅瞳晖光颤颤,显得既无辜又纯良。
“平日里,我都与师父一同进出,倒是不曾发觉。”
延陵渺恍然。
“没想到,残摩药师不仅制毒了得,奇门阵法亦有极高造诣。”
“可惜了,”少女适时垂眸,眼角渗出薄薄一层晶莹水雾,“他老人家走得突然,我未能承得半分。”
她自己都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为老头哭的一日。
哪怕是演戏。
延陵渺默了默,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姑娘在此避世多年,何以忽然要前往商禹?”
“有一要事需办,路途太远,我所持钱银不多,思来想去,只能拜托石公子相帮。”她装模作样地揩了揩眼角的泪,眉尾低垂,似满腹愁思不可为外人道。
延陵渺冷眼望着,心中疑惑未消,却不再发问。
一行人疾步前行,不知身后缓缓升起星点花火,灼灼成春日纷乱殷红的海棠花,随着潮热的夏风滚动飘移,将空寂破败的药庐化作荒芜。
此处,总归是不能留的。
临行前,她将焚辛子连着火线浸在油中,油逐渐渗透,触及干燥的焚辛子,霎时便能引火。
火苗吞没药庐,欲迈过荒土蔓延向外,头顶处,重重浓云陷落一方空洞,磅礴雨雾倾泻而下,将其迅速涅灭在原地。
越过重山,天边残阳已坠,薄云暖色渐浓。
此行身份特殊,入夜赶路定危机四伏。权衡再三,众人决定寻一处客栈留宿,待到清晨再行出发。
郊外条件有限,即便是客栈里最好的上房,也没能让延陵渺满意。
途中毒发,苏南烛施针替他暂时压制,而今看着简陋的厢房,粗鄙的饭菜,只觉胸口的郁结又重了几分。
延陵渺出手阔绰,给她安排了一间上房。
苏南烛抱着柔软干净的薄被,兴奋地在榻上来回翻滚。待月上梢头,才依依不舍起身,找店家借来药罐,亲自为他熬药。
解药其实无需连服七日,只要服用足量,当日便可解毒。药包内也不过是寻常草药,解药的重点,在于苏南烛从忧弥谷带走的吐金露。
所谓吐金露,是生长在千藏沟中,糜角蟾蜍的唾液。糜角蟾蜍皮肤带有剧毒,唾液却能解毒,是极难得的一味药。
她读过的典籍不多,却也听过‘狡兔死,走狗烹’,要想保住小命,不能一味寄希望于旁人良善,还得自行谋划才是。
时隔多年,苏南烛并不清楚前往商禹需要多少时日,若不足七天,她便在最后一次熬药时给足药量,若不止七天,她便想个办法断去汤药,尽量拖延时间。
沿途必经荒山野岭,难免会有意外,许是行路颠簸,许是山贼突袭,一不小心,药包便会弄丢。
自觉自己想得周全,苏南烛心情愉悦,蹲坐在药罐前,摇着蒲扇,轻声哼起小调来。
而今笼鸟脱囚,自是欢欣雀跃,心潮澎湃。
待药汤熬至半碗,她谨慎地添上两滴吐金露,给守在门口的丹砂送去。
延陵渺正在房中调息,丹砂端药进来,才抽出银簪,就被他径直拿起,仰头饮了个干净。
“公子,以防万一,饮食还是先验毒为好。”
延陵渺放下碗,冷声嗤道:“祭魂草不也没验出来?何必白费心机。”
丹砂无奈,只默默将银簪收回袖中。
经过一夜休整,一行人再次启程。
从巫阳去往商禹,需经过慈宁与隰州。
慈宁属西蜀地界,沿途山峦重叠,道路蜿蜒曲折,更有迷障遍布其中,加之盛夏时分,雨水充沛,山路变得愈发难行。
轿撵由八个穿束袖劲装的侍女抬行,丹砂,木湘在前头开路,两位配弓的侍女垫后,时刻戒备。
苏南烛虽对延陵渺用女子抬轿的做法颇为鄙夷,可自己也坐在轿中,享受着同等待遇,自不好多说什么。
她难得起早,神思困倦,便蔫答答地靠在窗边,仰着头朝外张望。
可惜山中风景无甚差别,苏南烛看腻了,便撑着脑袋,转头看向延陵渺。
眼前人形貌昳丽,眉眼灼艳,面容,身段都似以浓墨加细腻的笔触描绘而成,晕染、勾勒,一笔一画都恰到好处。
适逢日暖风恬,阳光自窗隙潜入,他神色平和,举止端正之余,又带了几分独有的散漫与随意,移指翻页,托盏饮茶,皆能扣动心弦,引人入胜。
视线过于明显,延陵渺从书册中抬眸,好整以暇看她。
苏南烛被抓包,尴尬地轻咳两声,顾左右而言他:“石公